春泥:“啊?”
东华单手撑着额,撩起眼皮子看着她,似笑非笑:“看来本君是有口福了。”
原来是被他当猴看了。
但春泥也不客气,直接噔噔噔几步,站到帝君面前。
虚浮的香气一下逼近,清甜混着茶香而来,那张芙蓉面也垂至近处,离他不过几寸。
东华眼皮一跳,没等他蹙眉训斥,眼前之人便已霸占了榻上的整张小几,把东西一一摆好在上头,
先是泥炉,再是陶壶、茶料......剩下的没地儿放了。
春泥动作顿了顿,眯了眼帝君原本摆在茶桌上的茶具,然后在他冰冷的视线里,毛手毛脚地把这些一点点挪到外头另一张桌子上。
她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但意外的是,他居然没骂她!
要知道这些天来这男人一直在用看蠢货的眼神看她,恨不得从头到尾将她阴阳一通,逮着点她的错处便挑刺。
现在这么好说话,她还有些不习惯。
估计是憋着劲要到后头发作呢......
她边想着,边行了个大礼,抬头时笑出月牙眼,脆生生道:“那玄女就在帝君面前班门弄斧啦。”
帝君轻哼了一声,对这人间词汇倒也未置可否。
春泥挽起衣袖,露出截白嫩手臂,掌心运出几朵暖红灵花。这些灵花遇风即燃,自个儿跳至空置的泥炉底下,雀跃地闪动着。
瞧着水烧得差不多了,春泥捡起茶料丢至泥炉里头,又拿起汤匙搅拌。
煮茶最最精要的便是育华,她聚精会神地盯着茶叶,在水烧开的咕噜咕噜声中,褐色茶叶缓缓舒展开。她瞧着差不多了,便熄了火,提壶斟茶。
一切准备妥当,她推了推茶盏,眼巴巴地看向帝君。
东华看她一眼,将茶盏捻至手里,小巧的茶具在他宽大指节间宛若小玩具。
他垂眸片刻,又抬眼扫了下春泥,只轻轻一嗅,“汤色稀碎暗淡,香气也老。”
毫不留情的,一针见血的。
春泥头顶的耳朵瞬间蔫哒哒垂下。
东华挥袖,案上茶炉里的水全数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抚了抚袖上茶香,嗓音浅淡,“再来。”
再来?
春泥顿时生起小小的恼意,她方才嘴上说着让帝君指教,实则是想借机炫耀顺便抠点让狗男人欣赏的好感。
她可并非真的只学了几日,折颜百艺精通,春泥跟着学了不少,这烹茶便是其中一项甚至得他的赞赏。
如今东华将这茶批驳得一无是处,也算是损了折颜的脸面。
春泥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几瞬后平心静气,有条不紊地开始新一轮煮茶。
斟罢,她亲手将茶盏端至其跟前:“请帝君品鉴。”
东华看了她半晌,见小狐狸快要恼了,才慢悠悠伸手接过。
他这回倒尝了一口,却道:“香味太浅,若不是亲眼瞧见你烹茶,本君倒要觉着自己是在喝白汤。”
白汤便是白开水。
这简直是巨大的侮辱。
身为一个卷王,被否定的茶艺如同被踩在脚底下的脸面,春泥倔劲上来,不知做了多少次,手被热浪得发红。眼见着帝君还是不满意,她气急,扁着嘴出声,“帝君不若教教我该如何做?”
她倒是要看看他泡得能有多好。
东华微顿,目光落在她身上。
春泥此时散着头乌发,如墨缎压在身后,只在耳边簪了枝春迎,细细小小的白色花瓣散开着,两只黑色漂亮的眼睛望过来,面上倒是温驯,只红通通的眼尾藏着几分桀骜。
东华瞧她一眼,放下茶盏,又瞧她一眼,也不说答不答应,只似是而非道:“若教出去的学生过于愚笨,那本君面上恐怕也无光。”
他说完,又拿起茶盏,有一搭没一搭摩挲。
春泥忍住憋闷,脚轻轻跺了跺地,把那当做是帝君的脸,又呼了口气,才沉静乖巧地垂下了眼睛,“实在不怪玄女愚笨,往日住在十里桃林时折颜、白真也都不知晓如何煮茶......”
东华放下茶盏,挑了下眉:“哦?”
春泥又行礼,“是以玄女诚心诚意向帝君讨教,望帝君开恩。”
“确实不怪你,”东华看着眼前人毛茸茸的发顶,“折颜他学的太杂,白真又是个毛头小儿。”
贬低他人,抬高自己,实非君子所为。
东华后知后觉,掩饰性地咳了咳,“既如此,那你便好好瞧清楚了。”
春泥当然得好好瞧清楚。
她一双眼睛眨也不眨挂在帝君身上,而东华不紧不慢借着袖口隔空取出几块炭,搁到泥炉底下,又丢了搓火。
炭香生起时,他捻起些茶碗里的茶叶,蹙了蹙眉,“你这茶叶焙得不甚妥当,”
又细细碾碎,蹙得更深:“太晨殿哪来的粗茶?”
春泥摇了摇手上细细的银链,那是折颜给她弄的空间神器:“这些都是玄女从十里桃林带的。”
东华的眉头舒展了:“原是十里桃林的茶,怪不得,怪不得——”他说着语气里竟带了笑意,也不知是否为嗤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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