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像浓稠的墨汁浸透了整个房间。
凌晨三点十七分,鹿挽在床榻上不安地翻动,蚕丝被被她无意识地绞在指间,拧出深深的褶皱。
冷汗顺着太阳穴滑落,浸湿了鬓角的碎发。
梦境如同老式放映机投射的胶片,画面带着毛边与噪点——
先是雾气,不知从何处漫延而来,渐渐吞噬了整个视野。
她站在客厅中央,十二岁的身体裹在单薄的睡衣里,脚趾无意识地蜷缩在冰凉的木地板上。
墙上的老式挂钟发出沉闷的"咔嗒"声,秒针每一次跳动都像敲在她的太阳穴上。
窗外,鹅毛大雪无声坠落。
积雪压弯了松枝,将整个世界包裹成苍白的茧。
衣柜门被推开时发出细微的"吱呀"声。鹿挽将自己塞进挂满冬衣的角落,呢子大衣的樟脑丸气味呛得她想打喷嚏。
透过门缝,她看见母亲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走进来,鞋跟在地板上敲出清脆的节奏。
林晶的动作很利落。她打开保险柜取走文件,从梳妆台抽屉里拿走首饰盒,最后将衣帽间里最昂贵的几只包塞进行李箱。
鹿挽数着她的脚步,一、二、三...在第七步时,那双缀着水钻的高跟鞋突然转向,正对着衣柜的方向停住。
"啪嗒"。
"啪嗒"。
鞋跟敲击地面的声音越来越近。
鹿挽屏住呼吸,看见母亲涂着猩红甲油的手指搭上了衣柜门把。
在门被拉开的瞬间,梦境突然坍缩成无尽的黑暗。
她坠落在虚空里,耳边回荡着记忆中的声音:
"你除了哭还会什么?"
母亲的声音像淬了冰的刀,那年她摔碎花瓶时也是这样的语调。
"没有我你算什么?"
画面突然切换到医院的走廊。
消毒水的气味刺得鼻腔发痛,奶奶布满皱纹的手紧紧攥着她。
"囡囡你烧糊涂了?他们不是死在那年冬天啊..."
无数声音交织成网。
"你看她又来堆雪人了。"
"你病了。"
"你又在乱想。"
"你病了。"
"阿挽?"
现实的声音破开厚重的梦魇。
鹿挽猛地睁开眼,最先感受到的是周深掌心熨帖在额头的温度。
床头灯被他调到最暗的档位,暖黄的光晕里,他蹙起的眉头微微舒展。
周深"不烫啊。"
她这才发现自己的睡衣后背已经湿透,手指还保持着梦中攥紧被角的姿势,指节泛着青白。
周深"做噩梦了?"
周深的声音比平时低半个调,带着晨雾般的湿润。
见她点头,他伸手将她捞进怀里,指尖轻轻梳理着她汗湿的发尾。
鹿挽把脸埋进他的肩窝,呼吸间全是熟悉的柑橘沐浴露香气。
周深的手掌在她后背规律地轻拍,像安抚受惊的猫。
周深"不怕,我在这里。"
周深拉绒被裹住她冰凉的肩膀,低头时嘴唇无意擦过她的发旋。
周深"要喝点蜂蜜水吗?"
他问,声音里带着温暖的困意。
周深"或者我给你讲个故事?"
鹿挽摇摇头,手指悄悄揪住他的睡衣下摆。
周深了然地关掉台灯,在重新降临的黑暗里将她圈进怀中。
他的心跳声透过胸腔传来,平稳有力,一点点覆盖了记忆中高跟鞋的声响。
周深"睡吧。"
他在她耳畔轻声说。
周深"我守着。"
细雨依然在窗外无声飞舞,但这一次,黑暗不再令人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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