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藏锋

八年后————雪月城

“空虚之中凝神一瞬，也不知道外界已经过了多少年……”温蒴喃喃自语。

看着地上早已经燃尽积灰的蜡烛，心中感叹自己在周围布了一个防尘结界。环顾四周，一片漆黑之中，她伸了个懒腰，发觉浑身有些使不上力。

“我这闭关是闭了多久？”说罢，摇摇头开始将内力运转全身，过了半晌，这才起身活动一下筋骨。

当年为了避免麻烦，便在这后山之中的山洞里闭关，岩石已经将这洞口堵死，如今要出去还得再破一次。

只见她飞快的扬起手来，风擎电鸣的电光火石之间，“轰”的一声，仿佛使山头的震了震。

空气中的微尘在午后的阳光中回旋飞舞，好像有人在用勺子不断地搅动一样。

“咳咳咳咳咳！”温蒴皱着眉头，一只手扶着腰，另一只手在面前扇着，下意识的往山洞里退了几步。

而雪月城内自然也对着后山的动静有所知晓。

渐渐的，周围的微尘散尽，洞口的一切开始清晰起来，温蒴在恍然之间似乎在洞口看见了一个人。

面前之人，身着玄衣，五官显得有些沧桑，但身上却透露着洒脱之气。

“……大叔，你谁啊？”温蒴犹豫了一会儿，开口问道。

只见那黑衣人大惊失色的看着她，仿佛是震惊着温蒴的话。

“我？大叔？！”黑衣人几乎是怒吼着道。

温蒴的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名字，她回过神来，猛然道：“司空长风！！！”

黑衣人这才缓过脸色，还没等他接着说什么，温蒴就又说了一句令他心碎的话。

“这才几年啊，你怎么变这么老了？？？”

司空长风幽怨的看着她：“八年。你足足闭关了有八年！这八年以来，我操碎了心，这雪月城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要我来过问！你闭关八年，不问世事，李寒衣她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想练她的剑，你说说为何我会变得如此苍老？”

温蒴别开视线，转而又展露笑颜：“别这么说，长风。能者多劳，而且你也不老，我们只是多年未见，一瞬间我有些…嗯……就……意思你懂就行了。”

“诶，你和我说说这八年发生什么事了？”见司空长风没反应，温蒴换了个话题。

司空长风叹道：“八年发生的事可多了。先说百里，他收了个徒弟，唐门的弟子，还是唐怜月的徒弟。可事实上，那孩子还不是丢给我照顾？”

“还有……冠绝榜上，姬若风将你的名字放上去了。”

冠绝榜？姬若风他还真是胆大，温蒴笑了笑，“他给我评了个天下第一？他敢这么写？”

司空长风满脸黑线，幽幽道：“百里是酒仙，寒衣是剑仙，我是枪仙，你…是符剑仙。 ”

符剑仙这几个字一出来，温蒴僵在原地，她有些怀疑自己听错了，道：“好难听的称呼！姬若风怎么会想出这种称呼来？！他是不是忘了我姓什么？我再怎么说也是温菩萨的亲传弟子，叫个毒剑仙都可以！为什么要这么难听的称呼？还符剑仙，我真服了。

司空长风朗声笑着：“无论怎么说，也是个剑仙。”

“我稀罕这个所谓的剑仙？”温蒴没好气的道。

司空长风忽然想到什么表情严肃起来。

“有件大事……萧若风…死了。”

温蒴回头看向他：“萧若瑾亲自下的旨？”

司空长风点头，有些惋惜道：“我们当年组成天启四守护，本就是想要拥护他，可最后，他宁愿成全自己的哥哥……皇家，真的是无情……幸亏我身在江湖，不用插手这些事情。”

“对了，说起来，距离叶鼎之的死已经过去十一年了。那孩子也应当快回天外天了……”

司空长风点头附和：“确实，应当是明年。诶，十一年前你和我们说是失控了，可我这些年来细细想着，总觉得有些不对的地方……”

温蒴有些狐疑的望向他：“那件事情你想了十一年？这不像你的作风啊，司空长风。”

司空长风一时有些无言以对，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被温蒴止住。

“百里东君！有什么事情想要问我，当众来问，如今这副样子可不像你当初说着要名扬天下的那作风！”

温蒴几乎是非常平静的说出这段话，也不顾司空长风那阻挠的动作。

百里东君也不知突然从哪冒了出来，不过说起，他的容颜也沧桑了许多。

这算得上是他们这十一年以来第一次见面。

温蒴看着他一言不发的模样，一时有些怒从心起：“儿时怎么不见你这副样子？如今，面对我是连质问都说不出来了吗？”

“你既然想了解事情的因果，我今日便与你说清楚了。当年之事，你若是去问李长生，他或许能够和你讲的彻底些。”

百里东君闻言出声：“师父？”

温蒴见他的样子，最终还是没和他赌气，无奈道：“若我当时直接赶过去，我有把握可以一剑了断叶鼎之。”

“但是在这途中，我遇到了李长生。”她说着，记忆被拉回十一年前的那天。

——————姑苏城外十里地。

“李先生在此拦住在下，可是也要包庇那魔头？”温蒴语气有些不耐，但是对于李长生，她还是保有一份敬重。

李长生如沐春风的笑着，那双眼睛透露着让人看不清的神色，“你也并不想杀他，不是吗？”

温蒴顿了顿，疑道：“先生，可是要我帮你做些什么？”

李长生懒洋洋的道：“南疆那群魔物来了，叶鼎之的死，我们不妨演一场戏。”

温蒴对上李长生的眼睛，低声道：“先生为何想找我演戏？”

看着面前的少女，李长生又何尝不明白她想做些什么。去时这般怒气冲冲，可到了现场，无非也是找个角落看着那人一点点死亡罢了，兴许根本不会出现在众人面前。

“你是那个最合适的人，而且你的剑也该开封了。”

温蒴闻言，看向自己手中拿着的剑。

李长生饮了一口酒，淡淡的道：“这把剑叫什么名字？”

“白虹。”不知为何，温蒴日日练剑，却从未让这把剑沾过一点血或污渍。

李长生摇头，感叹道：“白虹贯日？这名字倒是配得上这剑，但…不妥，你的心性这剑不应当叫白虹。”

“藏锋，你练剑多年，却不肯拔剑。可事实你面含三分威不露,一点杀机眼底藏。十年藏锋，若有朝一日拔剑，剑锋所指，无人能敌。这名字，更适合它。”

他抬头看向温蒴，随口道：“若与之比拟，东君他，不及你。”

温蒴恭敬的向着李长生一拜，道：“多谢李先生，在下受教了。”

李长生皮笑肉不笑的道：“不用客气，不过下次见面可称我为南宫春水。”

话落，他踏风而行，只留下余音在空中回荡：“这次拔剑难展锋芒，若再一次你拔出此剑，我希望天下之人都能知晓它的名字，十年藏锋不出声，一朝出鞘动鬼神。”

温蒴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喃喃道：“十年藏锋不出声，一朝出鞘动鬼神……先生，当真是绝世之人。”

思绪回笼，她将当年之事讲述给百里东君。

迎接而来的是长久的沉默。

“南疆……原来在十一年前师父就已经有所打算了……”百里东君一时之间悲从心来，他看向温蒴道：“师姐……这些年来，我心中淤塞，怪了你这些年是我的不是…抱歉……”

温蒴没去看百里东君，只是顺着后山望向山底的雪月城，城中繁华一片。

“你应当怨我，毕竟我当时是真的想杀了叶鼎之。”

司空长风上前一步拍了拍百里东君的肩膀，道：“那群魔物在十一年前就有一部分潜入天启，师傅早早的将他们处理了，但他老人家现如今巡游江湖不见踪影。最后一次拜托温蒴出手震慑他们，也是为了表示我中原内陆依旧有强者坐镇。

百里东君有些勉强的笑着：“是啊……当年只是剑气就惊得我们众人难以回神，如此这般倒是埋没了那藏锋剑的名头了。”

温蒴回头走到百里东君身边，她笑着，却带着几分无奈。

二人之间这么对持着，仿佛回到了二十年前……那时他们第一次见面，在镇西侯府，百里东君递给了温蒴一杯酒。

如今二十年后，温蒴将手中的藏锋剑递给百里东君。

“拔出这把剑，让我见识见识当年名震一时的西楚剑歌。”

百里东君有些颤抖的接过那把剑，而在那一刻，也代表着他们二人之间正式的和解。

他轻轻一剑，挑落一树桃花。他起身一挥，漫山桃花纷飞。

那桃花枯萎，那白雪忽落，那春光乍临，那夏风忽起，百里东君纵起纵落间，仿佛度过了一个四季。

剑若游龙，他步若莲花，在那一刻，百里东君仿佛回到了多年前在名剑山庄舞剑时的样子。

他几乎是下意识的念出了当年曾经说过的话：“我有一剑，能称绝世。”

“何谓绝世，不过天上地下，过往明天，再无此一人，再无此一剑。”

“若再有此人，再有此剑。”

“当姓百里。”

说罢，百里东君收了剑，他的双眼猛然睁开，只见藏锋剑向着温蒴的方向飞去。

她点脚起身，迎身而上接过那把剑，而后长剑挥洒，刺眼的剑芒直冲而起，宛如绚烂的银龙一般，仿佛要与天上劈落而下的闪电连接到一起。

剑美如清风摆柳，行云流水，流畅之中尽显飘逸，自然之中尽展柔美。其形如林，其疾如风。动静相兼，刚柔相济。

那剑身的动作越快，就像一条银龙绕着她上下翻飞，左右盘绕。

到此，温蒴眼神一厉，这是最后一剑。

那一剑惊鸿破苍穹，剑势如游龙，气平千峰，势引山洪。

温蒴抬眸看向百里东君，莞尔一笑：“我这一式，名为白虹贯日，这是我学的最好的一套剑法，比起你的西楚剑歌如何？”

百里东君笑的肆意：“惊天地，泣鬼神。你这一剑威力太盛，我的西楚剑歌可没这么夸张。”

“夸张吗？我觉得挺好的，如若不然，我怎么会叫它白虹？”

二人谈笑之间，忽然感觉到一股极强的杀气向他们袭来。

李寒衣手握着铁马冰河，眼里闪烁着一股无法遏止的怒火，牙齿咬得格格作响，好似一头被激怒的狮子。

“你们几个………”

百里东君和温蒴对视一眼，脑海中都不约而同的想到了一个字，“逃”！

两人是这么想着的，实际上也是这么做着的。

司空长风一个转身的功夫，那两人已经没有了踪影，他缓缓的扭过脖子，对上李寒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