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7月,盛夏。
炽烈的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毫无保留地倾泻在北方小城的街道上,香樟树叶被晒得油亮,蝉鸣声嘶力竭,编织着独属于暑假的燥热与慵懒。
然而,此刻站在街心公园树荫下的五个人,却感受不到丝毫闲适。
空气仿佛凝固了。
“……”
“……”
死一般的寂静。
五个身影,穿着突然缩水了的T恤短裤或连衣裙,面面相觑,瞳孔地震。
闻溪最先低下头,难以置信地抬起自己的手。
那是一双白皙、纤细,还带着点婴儿肥的手,指甲修剪得圆润干净,但绝不是她记忆中那双骨节分明、能轻松撂倒一个壮汉的手。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触感嫩滑,满满的胶原蛋白。
她身上是一条简单的白色棉布连衣裙,裙摆刚到膝盖,露出纤细笔直的小腿。
黑色的长发柔顺地披在肩头,几缕碎发贴在光洁的额角。
那张脸,褪去了些许成年后的明艳,多了几分青涩的精致,宛如含苞待放的栀子,纯净又灵动。
但此刻,那双本该盛满阳光和狡黠的杏眼里,只剩下巨大的茫然和崩溃。
玉瑶站在她旁边,姿态依旧下意识地保持着优雅。
她抬手将颊边一缕微卷的茶色长发别到耳后,动作依旧赏心悦目,但指尖微微颤抖。
她的五官愈发显得小巧玲珑,皮肤细腻得像上好的白瓷,长长的睫毛垂下,掩盖了眸底翻涌的惊涛骇浪,只有紧抿的、缺乏血色的唇瓣泄露了一丝不平静。
阳光洒在她身上,仿佛给她镀上了一层柔光,安静得像一幅油画,唯有微微起伏的胸口显示着内心的极不平静。
“靠……”一声低低的、带着变声期特有沙哑的咒骂响起。
是景熠。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原本精心打理的发型变得乱糟糟的。
他穿着一件宽大的黑色T恤,下身是运动短裤,露出瘦削但已有肌肉线条的胳膊和小腿。
少年人的抽条感在他身上很明显,身高已经窜了起来,只是脸庞还残留着少年的稚嫩。
他眉头紧锁,那双总是带着点傲慢和懒散的桃花眼里此刻全是难以置信和嫌弃。
他下意识地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动作间带着一种刻在骨子里的讲究,与这身随便的打扮格格不入。
“这什么情况?衣服料子差就算了,还这么丑!”
闻竹懒洋洋地靠在旁边的香樟树干上,似乎是最淡定的一个。
他穿着简单的白T和灰色运动裤,身形清瘦颀长,碎发遮住了部分眉眼,只露出高挺的鼻梁和殷红的薄唇,整个人透着一股没睡醒的散漫劲儿。
但他微微眯起的眼睛里,锐利的观察力正在飞速扫描着周围环境、同伴的变化,以及自身缩水后的体感。
他抬起指节分明的手,挡住刺眼的阳光,语气没什么起伏:“显而易见,我们……返老还童了。”
只是那平静语调下,似乎隐藏着一丝对“重新长大”这项繁琐工程的极度厌烦。
淳于敏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穿着一条蓝色的格子背带裙,里面是白色短袖衬衫,看起来乖巧又学生气。
她的脸蛋还带着明显的婴儿肥,但那双眼睛却已经有了超越年龄的沉稳和锐利。
她的目光逐一扫过四个同伴明显稚嫩了太多的脸,以及周围熟悉又陌生的、仿佛时光倒流了数年的街景。
“身体年龄目测15岁左右,”她的声音还带着少女的清亮,但语气已经恢复了平时的条理,“现在是暑假,7月,根据记忆判断,我们可能……回到了高一开学前。”
“高、一?”闻溪的声音拔高,充满了绝望,“我们好不容易!熬过了高考!千军万马过了独木桥!通知书都快到手了!一招回到解放前?!”
她原地蹦了一下,试图发泄那股无处可去的憋闷,动作间充满了少年人的活力,尽管这活力此刻用于表达崩溃。
玉瑶轻轻按住她的肩膀,声音温柔却带着一丝无力:“小溪,冷静点。”
但她自己的指尖也是冰凉的。
“冷静?怎么冷静?”景熠没好气地接口,嫌弃地扯了扯宽大的领口,“这意味着我们要重新穿三年丑爆了的校服!重新做那些弱智的广播体操!重新上早晚自习!重新……”
他顿住了,脸上血色尽失,仿佛想到了最恐怖的事情,“……经历一次高、考?!”
最后两个字,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
一直没什么表情的闻竹也缓缓地、沉重地闭上了眼睛,喉结滚动了一下,像是无法承受这生命不可承受之重。
学习的苦,吃一次就够了!为什么还要回档重来?!
淳于敏看着瞬间蔫了的四人,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心:“看来是的。而且,根据‘系统’的一贯作风,恐怕不会让我们轻松‘重开’。”
五人再次陷入沉默。
盛夏的蝉鸣更加聒噪,阳光热辣,但他们却感到一阵发自心底的寒意。
上岸?
不,是他们被一脚踹回了苦海的起点,还得再游一遍!
“我现在只想躺平……”闻溪有气无力地嘟囔,像棵被晒蔫了的小草。
“同意。”闻竹言简意赅。
景熠烦躁地踢了一脚地上的小石子:“+1。”
玉瑶望着蓝天,眼神放空,仿佛在思考人生的意义。
就连最沉稳的淳于敏,眼底也掠过一丝深深的、深深的无奈和……生无可恋。
学习的苦,真的不想再吃第二次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