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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川觉得有时候沈翊的确是个变态。

比如此时，他居然能对着显微镜里的伤口说出，乌鸦群飞的麦田。

请不要试图用艺术来解释生理现象，这会让人既无法直视艺术，也无法直视伤口。

于是在沈翊准备说出一些更离谱的话之前，裴川以理性判断生生打断了他：

裴川能让心脏产生这种现象的，如果我没记错，是电击吧。

何溶月点了点头。

沈翊从显微镜上移开视线。

杜城你是说他生前触过电？

何溶月又看了一眼尸检报告：

何溶月皮肤上没有明显的电流斑，但是心肌纤维出现中度波浪排列。死者生前有轻度的心脏病，在遭到低伏电击以后，引发了房颤休克。

裴川愣了愣，如果按照何溶月的说法，那么赵明哲在死前就已经因为电击而失去行动能力。也就是说先前陈秋雯的口供并不成立。

她在说谎。

此外何溶月还发现了刀口的朝向也有问题，看来此事的确不是一件简单的正当防卫，甚至更为扑朔迷离。

而后杜城又安排蒋峰带人再勘查现场，很快蒋峰便带回一支电击枪，说是在陈秋雯公寓楼下的绿化带里找到的。

事到如今，有些话不得不让陈秋雯亲口供述。

杜城这把电击枪，是在你家楼下的绿化带里找到的。我们查过了，你在前一段时间，在网上买的，上面有赵明哲的DNA。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他是突然出现在你家门口的，那你为什么又能未卜先知，提前准备好防身用品？

在说到有赵明哲的DNA时，裴川很明显地瞧见陈秋雯脸上有几分不自然，但很快被她掩饰下去。

杜城根据尸检报告，赵明哲不可能是在袭击你的时候被你防卫刺死的。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陈秋雯不说话。

杜城显然不想和她耗下去：

杜城你不说就我说。

根据现场证据所得的合理推测，是陈秋雯先把赵明哲电晕，然后在他躺下去之后才用刀刺向他身体。

杜城如果真是在赵明哲已经失去反抗能力之后，你再刺杀了他，那你就不是正当防卫或者防卫过当——而是故意杀人。

杜城看着她，眼神中炯炯，

杜城你现在交代真相，还有从轻量刑的机会。

陈秋雯沉默片刻，见事实真相摆在自己面前已不可能再瞒，于是就道：“是，我是故意杀了他。”

杜城的目光仍旧落在陈秋雯脸上，仿佛是想从她的脸上看出答案。

陈秋雯的脸上没有太多表情，只是轻声地反问杜城：“身上的伤会好，可是心里面的呢？”

裴川写着笔录的手微微一顿，杜城亦垂下眸子，像是不敢直视陈秋雯的眼睛。

可这话题一旦开启，就像是尘封许久的酒被拍开了泥封，一股脑被倾泻出来：“我从他那逃走了，但我从来没有逃出来过，只要想到他的脸，只要想到赵明哲这三个字，我都睡不着觉。

“四年，四年，我不敢上街，不敢发朋友圈，不敢认识新的人，甚至有男人靠近我我都觉得，我都觉得害怕。

“买那个电击枪，也不是什么未卜先知，我靠那个活的。每次有人敲门，我都要拿上一把电击枪才敢去开门。”

裴川的手开始发颤。

她不敢再听接下来陈秋雯究竟说了什么，无论她说什么，裴川都只能感受到无尽的痛苦。

就像噩梦中永远也走不出去的森林，永远也下不完的台阶。可噩梦总有结束的时候，但陈秋雯的噩梦，只要赵明哲还活着一天，就不可能结束。

反复惊扰的恐惧，将永远循环往复地追随她。

*****

从审讯室走出来的时候，裴川没有理任何人，甚至没有理会杜城在身后说了什么，便直直回到工位上。

所有人都看出来裴川的情绪不太好。

作为裴川的师父，杜城思索一二，想到大概是因为刚才的审讯，陈秋雯的经历着实让他都觉得心痛不已，更不要说是刚入行的裴川了——何况她还是个女孩子，或许是更加感性的。

不过虽然找到了问题的源头，然而杜城却觉得自己是没有能力解决的。毕竟他是属于实干派，开导人这种事，还得是沈翊来。

于是他招呼了沈翊。

沈翊好脾气地和他走到一边，问：

沈翊城队找我有什么事吗？

杜城抬手揉了揉鼻子，小声开口：

杜城刚才审讯过程中裴川就有点情绪低落，你看她现在这个样子，是会影响工作的，你有没有办法劝劝她？

沈翊我说城队。

听了他的话，沈翊忽然间笑了起来，

沈翊这分明是在关心她吧，还把话说的这么生硬。

杜城觉得近来自己实在是不正常，被沈翊戳穿之后居然也不跳脚，反倒是顺水推舟地承认道：

杜城我是担心小姑娘别钻了牛角尖，往后她的路还长，所以来找你了。

沈翊望向裴川，见小姑娘虽还在工作，却是一副心不在焉的形容，心说真不知道刚才的审讯她都听到了些什么。

她现在的模样，就像一只蔫了的兔子，好生可怜，又好生让人同情。

沈翊行吧，那我试试。

沈翊思忖一二便向裴川走去，

沈翊小裴，明天我正好有一节公开课，你要不要来听听看？

听到沈翊的话，裴川顿了片刻才回过神，一副莫名其妙的形容瞧着沈翊，半晌，才道：

裴川啊？

沈翊觉得自己已经输了。

沈翊我是说——

裴川我听到了。

裴川合上面前的文件夹站起身，

裴川公开课，好啊。

说罢她就绕过沈翊走了出去，只剩下沈翊和杜城面面相觑，也不知究竟是不是劝好了裴川。

不过第二天裴川的确出现在沈翊的课堂上。

沈翊上的都是大课，一般在阶梯教室，裴川挑了一个靠后的位置，安安静静坐下。

在警校里沈翊的课是出了名的难抢，好不容易有一节公开课的机会，来的学生比以往多了一倍。

而且和上其他课不同，学生们都挤着要往前排坐，纷纷表现出一副求知若渴的状态。

对此裴川不由在心里啧啧赞叹，长得好看果然可以为所欲为。

沈翊谁知道扑克牌里的JQK分别代表什么？

这个问题很简单，立刻就有学生回答。

作为本堂课的导入，沈翊在此基础上又问了一个问题：沈翊那谁能告诉我，红桃Q代表的是哪一位皇后？

下面有了些许讨论声。

片刻后沈翊笑着揭露答案：

沈翊红桃Q是以色列一位著名的女英雄，朱迪斯。在亚述大军围困她的家乡时，朱迪斯带着她的女仆，潜入亚述军营，用美色诱惑了他们的主帅，并在他醉酒的时候砍下了他的头。在美术史上，以朱迪斯为题的艺术作品不在少数。

裴川的目光落在最中间的一幅画上。

那幅画与其他的画都不同，其他的画中女仆多半都是旁观者，并未参与这场刺杀。可在那幅画中，却是朱迪斯和女仆一起摁住了主帅，将其头颅砍下。

一起……共同犯罪！

想到这里，裴川忽然间站了起来，转身离开了阶梯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