供奉殿的灯,在黎明前最暗的一刻被点亮。
夜鸢一手托着琉璃灯盏,一手扶着光翎——他大半重量都压在她肩上,血与药的苦涩味在两人之间无声地弥漫。殿门合拢,长廊空旷,唯有灯芯“噼啪”一声,像替她说了一句心事。
她把他安置在自己隔壁的静室。那是教皇特许的疗伤间,窗外一株百年雪枫,枝叶垂落,像无数只冰雕的蝶。她替他褪去外袍时,指尖滑过被血粘住的里衣,动作极轻,却仍听见他极低的抽气声。那一声,像细针扎进她心里最柔软的瓣膜,疼得她几乎弯下腰。
光翎(五供奉)“我自己来。”
光翎哑声说
夜鸢“别动。”
她答得很快,像在命令,又像在哀求。
纱布一层层揭开,血痂与布丝难分难舍。夜鸢用浸了冰泉的帕子一点点润开,水汽蒸腾,她的睫毛也湿了。光翎的肩胛骨处,一道裂开的弧线,紫得发黑;腰窝的爪痕更深,几乎能看见骨膜。她上药的手极稳,稳得像在雕刻脆弱的冰,却在涂到最后一寸时,控制不住地抖了一下。
那一刻,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害怕的并不是这道伤,而是伤好了以后,她再找不到理由如此近地触碰他,陪伴在他身旁。
夜。静室只点一盏壁灯。
她坐在榻边的小凳上,膝头放着那只冰魄幻蝶笛。笛身因封印了魔猿邪种而微微发烫,像一颗偷偷燃烧的心。她垂眸,指腹摩挲笛孔,却迟迟不敢吹响——怕一开口,心里那些滚烫的、无法命名的情绪就会顺着音符逃逸,再也收不回来。
她想起很多年前,他第一次把弓递给她
光翎(五供奉)“以后,我是你师父。”
那时她尚小,仰头望他,只觉这人银发如雪,眉目清冷,声音却带着暖。她规规矩矩行拜师礼,额头抵着他指尖,心跳得慌乱,却以为是敬畏。
后来一路长大。
他在极北替她猎第一魂环,背她走出冰谷;她在星斗替他挡过流矢,血溅他白衣。每一次并肩,她都告诉自己:这是师徒情,是生死与共的战谊。她一遍遍用“弟子”“师父”两个词给自己筑篱,以为篱墙之内就是安全。
可篱墙是什么时候出现裂缝的?
是他在洞穴里半昏迷,仍喃喃唤她名字的那一刻?
还是更早——在雪枫下,他俯身为她系好被风吹散的鬓发,指尖擦过她耳廓,她忽然耳热,却假装只是寒风太冷?
夜鸢把额头抵在床沿,冰凉的木纹压出一道红痕。
她怕。
她怕一旦把那两个字说出口,他就再不会让她近身。师徒的名分像一根极细的丝,悬在两人之间;她若张口,丝就会断,跌落的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她甚至偷偷想过:就这样也好。
他伤好以后,她继续每日晨昏请安,继续唤他“师父”;她为他调药、整弓、擦箭镞,看他低头时银发滑落肩前——只要不说破,她就能永远拥有靠近他的理由。
可心底又有另一个声音,像冰下暗流,日夜冲刷:
夜鸢“一辈子那么长,你能藏得住吗?你藏得住每一次心跳失控,藏得住梦里一遍遍描摹他的眉眼吗?”
灯芯“啪”地爆了个灯花。光翎在梦里皱眉,似被梦魇咬住。夜鸢下意识伸手,却在半空停住。
她的手悬在他眉心上方一寸,像悬着一句不敢落地的告白。
指尖微微发抖,最终只是替他把被角掖紧。
窗外,雪枫的叶子沙沙响,像替她说:
夜鸢“忍一忍,再忍一忍。”
可忍到何时呢?
忍到他痊愈,忍到他再一次背弓远行,忍到他收新的弟子,忍到他们终于渐行渐远,连并肩而立的资格都被时间剥夺?
夜鸢猛地起身,走到窗前。
夜风带着初秋的凉,吹得她眼眶生疼。她抬手捂住心口,那里跳得杂乱无章,像一群受惊的冰蝶在胸腔里乱撞。
夜鸢“再等等。”
她对自己说,声音轻得像羽毛擦过刀刃
夜鸢“至少……等他伤好。”
可她又清楚地知道,等待不是解药,是慢性毒。
毒液一日日浸骨,终有一天,她会连“师父”两个字都喊不出口。
静室深处,光翎在昏沉中翻了个身,无意识地呓语
光翎(五供奉)“……夜鸢?”
那一声,像一根极细的针,挑破了她辛苦缝补的藩篱。
夜鸢僵在原地,泪忽然就滚下来,无声地砸在窗棂上,碎成冰晶。
她不敢回头,怕一回头,就再也藏不住眼底汹涌的潮汐。
于是,夜还很长。
她立在窗前,雪枫的影子投在她素白的衣袂上,斑驳如碎冰。
她把指尖掐进掌心,用疼痛提醒自己:
不能说,不能想。
可掌心的月牙形血痕里,分明烙着另一个名字——
光翎。
作者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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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嘿嘿,今天下午要出去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