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次见到沈衍,是在七岁那年。

我们打了一架相识。
那天,我因为洗坏了一件宫装,被浣衣局的管事嬷嬷打肿了手心,在屋外罚跪。
冬夜的风在狭长的宫道里呼啸,像是有人在哭嚎,风似刀片般划过我的脸颊,刮在身上刺骨地冷。
寂静的夜里鸦雀无声,无人在意明天的我是死是活。
宫中最不值钱的就是人命。
昏暗的视线中,我突然被重重撞了一下,被扑倒在地上。
等我缓过神来,抬头一看,是个跟我差不多大的男孩。
他穿衣单薄,两道秀气的眉毛拧在一起,一双眼睛亮晶晶地映着天上的月亮,像只在荒原里走失的幼狼。
他坐了起来,眯起眼睛看了看我,然后用奶凶的声音冲我嚷嚷起来。
沈衍哪里来的臭丫头,大半夜的在这里吓人?
他的话让我有点生气,因为就在一个多月前,我还是大将军府的千金。
爹娘疼爱,吃穿不愁,更不可能像现在这样在冷风中受罚。
一月前的我每天想的净是些吃穿小事,根本不会想到有一天我会落到如今的处境。
突然有一天,我爹被指控通敌叛国,在宫里当贵妃的姑姑被赐了毒酒,紧接着,夷三族的圣旨就下来了。
后来我才知道,我们崔家不过是皇上用来制衡姜氏外戚干政的棋子,姜家一反击,我们家就成了弃子。
我娘红着眼睛,哭喊着不肯把我交去,被来的兵士乱刀砍死,在娘不肯瞑目的眼神中,他们把我塞上了囚车。
一路上我哭得好大声,以为只要哭的声音够大,爹就会来救我。
直到听见押解的差役说,女眷男丁一律先关押,择日处死,若有不从者,就地斩决。
我才后知后觉地明白,我没有家了。
想清楚了这一点,我就不哭了,坐在牢房里安安静静地等着掉脑袋。
那时我想就这么死了也好,反正也没有我在意的人了。
可我做了一场大梦,梦里阿娘抱着我一如往昔,对我说着教导的话。
她说我的小瑾呀,就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姑娘就好,长大了嫁一个喜欢的人,每天只操心吃喝就好,娘啊,只希望你余生都平平安的。
可是阿娘,我不久就要来陪你了,你拼死护下的我,还是没能逃离既定的结局。
可是几天后,有人把我带出了天牢。
崔皓那时不过二十七八岁,却已经做到了总管公公。
崔皓你是就是崔瑾?
他问我,我木讷得点了点头。
他告诉我,姜氏一族是如何害得我家破人亡。
崔皓想活命吗?想为你们崔家报仇吗?我可以帮你,从今天开始为我做事。
我不知道我恨不恨姜家,想不想报仇,我只知道我想活下去,我要带着阿娘对我的期许活下去。
那时的我只能将一切怪在姜氏身上,只有这样的仇恨才支撑着我活下去。
我听到自己说。
崔瑾好
崔皓从今天起,你就叫月桃,是个哑巴,忘掉你的小姐生活,从宫女做起,之后我自有安排。
于是我来到了浣衣局,开始了每天洗衣的生活。
听着沈衍一句句的质问声,火气上头的时候,我忘了自己应该是个哑巴。
崔瑾你又是哪来的小太监,走路不长眼睛!撞着人了,还在这瞎叫唤。
我不甘示弱地朝面前的男孩吼了回去。
他被激怒了,恶狠狠地冲上来把又我推倒,骑在我身上揪我的耳朵,扯我的头发。
我在他身下挥舞着胳膊,发了狠劲拼命地乱锤,两条腿乱踢乱蹬。
我们像疯了一样扭打在一起,终于,我一记抬膝击中了他。
他一声惨叫,捂着裆歪倒在一旁,蜷缩着身子倒吸一口冷气,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好嘛,先动手的倒先哭上了,我有些手足无措,我也委屈地哭了起来。
两个人躺在漆黑无人的宫道上哭了半天,直到冻得牙齿打战。
沈衍我叫沈衍,是……是二皇子,你,你叫什么?
他抽抽噎噎地打破了沉默。
崔瑾我,我叫崔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