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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恶之鸣想

夜幕下的横滨港,紫黑色的河水随风涌动。对岸大厦的LED显示屏投放着知名演员代言的保健饮料广告,摩天轮折射出不停变换着颜色的的霓虹彩灯,这些形形色色的光影,倒映在河水之中,摇晃着,扭曲着。

  不知从哪方传来若有若无的游轮的汽笛声飘荡在空气中,伴着冻耳的风声,一起传送进意识里。现在自己大概是在河滩边吧。

  不对。为什么会是在河边?难道不是应该已经到家了吗?他惊恐地意识到这个问题后,立即睁开眼睛,却发现眼前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

  他试图扭动自己的胳膊和小腿,但发现肌肉软绵绵的,使不出多少气力来。

  开什么玩笑!怎么说他也是个拥有柔道三段资格的警察,平时的他可不是这样的。

  除此之外,他还发现自己的手脚被什么东西拘束着,限制了他的行动。如果没猜错,自己现在应该是被绳子绑了起来。

  “啊,系长大人,您醒啦?”

  这个声音是……他的部下,宫平信次!

  诸桥想起来了,晚上下班的时候,他和第四系的四名部下一块去了元町中华街一家叫“珍珑楼”的老牌高档中餐厅吃中华料理。

  因为席间喝了点酒,不太好开车,所以吃完饭后,就叫了部下杉浦达也帮忙把他送回家去。刚坐上杉浦的车没多久,他就开始感到酒意上头,在副驾驶座上打起了盹,至于之后发生了什么,他就一无所知了。

  难道,在中餐厅里喝下的酒,被他们下了料?!

  可恶,这群混蛋,究竟在盘算些什么……

  就在诸桥大脑一片混乱之时,蒙在眼睛前的遮挡物被人取了下来。

  正常视觉恢复的那一刻,诸桥的眼皮颤了颤,目光重新聚焦,朝前方直视过去——和最初恢复知觉时的预想没有错,此刻他位于的地方正是在某处临河的仓库码头边。

  突如其来的空间变化,这不是最让他不解的。首当其冲震惊的还是自己此刻的状况:他正被五花大绑地绑在一把椅子上。而作为他部下其二的杉浦和宫平,则是像看门神那样,一左一右地站立在他身旁。

  他抬起头,试图保持与平日一样作为上司的命令语气,向两名男部下发出质问。

  “喂!为什么我会变成这样?是你们俩干的好事吗?啊?”

  宫平拿着刚才用来蒙住诸桥眼睛的领带,绕在手指上,开始把玩起来。

  “是和不是都没差别啦。啊,您别这么激动,先冷静下来。不是有句话那么说,要既来之则安之嘛。”

  “冷静个屁!刚才在‘珍珑楼’吃饭的时候,我喝下去的那杯酒,被你们掺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进去吧!”

  宫平撇了撇嘴,拉长了声音,委屈巴巴地说,“哎——您这话真是说得让人心寒。那个时候您不也看到了嘛,那瓶酒可是现开现饮的,我们可没有时间搞小动作。而且,不光是系长您喝了,我们几人也有喝哦。”

  “那为什么……”可千万不能被宫平这个巧舌如簧的家伙的话骗了。如果他们动过手脚的不是那杯酒,那肯定就是其他的餐食。

  “你们两个,这是在对系长做什么?怎么能这样对系长说话?”这是四系唯一一名女警官,越本荣子的声音。

  只见她从栈道另一头缓缓走过来,绕过椅子,来到诸桥面前,弯下腰,衬衫的V字形领口遮不住的豪乳乳沟就在诸桥面前这么明晃晃地显露出来。

  但显然,诸桥此刻并没有心情欣赏这位美女部下的春光乍泄,越本的出现,反倒更加重了他心中的迷惑。

  “是,是。瞧我这张笨嘴,系长马上就要和我们告别说拜拜了,我还说不出什么好话来讨系长开心一下,够糊涂的我。您大人有大量,别埋怨我哦。”

  宫平侧头看了一眼满脸愠怒的诸桥,从喉咙里挤出两声低笑,把领带收起来,塞进裤兜里,便不再发言。

  气氛又陷入了死寂,唯有码头边刮起的凛冽寒风不绝于耳。

  仓库外,两个有3米高的集装箱堆叠起来的阴影下方,一个穿着黑色大衣的高大男人,从内衣兜里拿出一个信封,交给站在自己面前的矮小男人,里面装着好一叠万圆纸币。

  一副野外露营装扮的矮个子男人迅速数清了信封内的纸钞,向男人点了点头。

  “到时候,对他们那样说就好了吗?”

  “嗯。放心吧。会保证你的安全,你不会有事的。”

  说完,大衣男人拍了两下矮个男人的肩膀,走了出去。

  等等,什么叫做“告别说拜拜”?难道他们打算……

  “这场戏很快就要结束了,趁现在告诉您真相也无妨。”越本伸出手指,玩弄着诸桥的衬衫衣领,“虽然很失礼,但我们确实让您吃了点不太好的东西。只是不是在那杯酒当中。”

  “那,是什么东西?”

  “您还记得那盘餐后吃的芒果布丁吗?好吃吧?甜甜的,既爽口又解腻,那是专门为您准备的餐后甜品。”

  诸桥记得没错,那盘芒果布丁是几人吃完饭后,由服务生负责送到包厢里,专门放在诸桥面前的。从头到尾没有谁干涉过服务生,也没有离席,因此诸桥认为那盘布丁不可能会有什么问题,所以才放心地吃了下去。

  却没想到,那盘布丁正是他们几个用来暗算他的利器。这样一来,那个送餐的服务生就相当可疑了,有事先串通好的嫌疑,不,也许整间饭店都和他们几个是一伙的!

  这么说来,他们这一连串将他迷晕,又把他带到这个四下无人的河边的行动,是早有预谋!

  “你们到底,要做什么?”诸桥声音颤抖地问。

  从刚才到现在都一直不做声的杉浦突然开口,声音一如既往,听不出任何起伏。

  “您不是已经料想到了吗?在问出这个问题之前。”

  “……什么?”

  “您是真不懂还是装傻?这不是已经昭然若揭了嘛。别再装啦!”宫平拔高了声音说。

  “我装什么了,我哪里知道你们在搞什么鬼!”被宫平这么一说,诸桥忍不住恼火了,用尽全身气力开始挣扎,“你们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系长了?明天还想正常上班的话,就别再对我做这样的事了!马上把绳子给我解开,让我离开这儿,听到没有?回去以后,我会当做没发生过这回事。”

  杉浦冷哼一声,“不好意思,我们心眼小,爱记仇,可没法像您一样当什么也没发生过。”

  而宫平则是笑嘻嘻地说,“原来您还记得您是我们的系长呀?有哪位系长会像您一样做出那种事?”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说的那种事是什么事?”

  “还能是什么事,当然是背地里调查我们的情况了。不亦乐乎地收集了一堆情报,打算等一调回县警本部,不,不用等到那个时候,只要找个没有我们在的地方,就能向那群官僚一一汇报吧?”

  “那、那种事……”诸桥脸色煞白,开始慌了。

  此刻,他整颗心寒了下来,连平时那阵颐指气使的强硬气势消失了也不自知。

  宫平说的没错,当初他本是在县警本部的警务部处理人事工作,但在接受了监察官和警务部长的指令之后,调来了现在的伊势佐木署刑事课第四系,其目的就是要暗中收集这几人违法搜查的证据,好向监察官汇报,将这群人连根拔起,从此在组织里抹灭掉。

  虽然不能把警察内部变得完全干净,但起码能少掉几只寄生虫,让人从外表看起来比较赏心悦目。

  诸桥一直认为自己的调查工作做得还算保密,至少没有向任何人提及,因此认为这几人应该不会那么容易就察觉得到。

  但他没想到,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这帮人一直以来之所以能如此猖獗又得心应手地游离在灰色地带,不是没有理由的——一帮十足狡猾的渎职警察。

  这时候,越本将上半身匍匐在他胸膛上,诸桥能清楚地感受到那对波涛汹涌挤压着他的衬衫和马甲。而那双纤长细丽的手,则开始在他身上带着不明的意味游离。不,那应该不叫游离,说是温柔的搜身还差不多。

  果然越担心什么就越来什么。越本突然停下动作,从他的内衣兜里取出一本手掌大小的皮质记事簿,直起身子,开始翻阅起内页。

  “您的记事簿,里面可是什么好东西都有啊——把我们的事迹全部清清楚楚地记在这上面。”

  这个女人说的都是事实。那个小本子除了平日查办案件的搜查情报以外,确实还有一些近日以来观察他们几人所记录下来的见解汇总。不用说他也知道,那都是些见不得光的内容……

  诸桥闭上了眼。他认栽了。

  “所以,这是打算让我消失吗?就因为我掌握了你们违法搜查,勾结黑社会并且收受贿赂的证据……”

  诸桥睁开眼,看向三人,怒气更甚了,“你们这样和那些混混有什么区别?居然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来让我闭嘴,你们究竟是警察还是黑社会!”

  “这也是没办法嘛。您背叛了我们,难道我们还要以礼相待吗?不好意思,我们不是那种善人,去乌托邦找找的话或许能遇到。”宫平嗤笑道。

  “喂,你话太多了。”越本冷冷道。

  “是吗?我还以为系长会乐意聊这些。那我就闭嘴啦——”宫平在嘴巴前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

  “很抱歉,今晚不能让您回家了。”越本伏在诸桥耳边吹气道,最后摸了一下他的侧脸,把诸桥的记事簿放进自己的风衣口袋里,走到一旁,离开了诸桥的视线。

  在越本对诸桥做这些动作的时候,宫平活动了几下肩膀,看向站在对面的杉浦,“小达,先给系长松绑吧,一直绑着人家好不礼貌。”

  于是,两人三下两除二地替诸桥解开绳子。就当诸桥以为他们放弃了原本打算的时候,杉浦却突然蹲下身子,将诸桥的皮鞋脱了下来。

  这还没完。等杉浦脱完,把皮鞋交给越本后,他和宫平两人将他从椅子上拉扯起来,然后一左一右地,夹着诸桥的腋下,把诸桥拖到港口的河岸边缘上。再往前半米不到,诸桥整个人就能坠入河水之中。

  “喂!你们除掉我,就不怕本部的人追责吗?!”诸桥大声问他们。

  “所以才要在本部采取行动之前,让您彻底消失。”杉浦说。

  “好啦小达,别让系长等太久,快点吧。”宫平和杉浦交换了眼神,按住诸桥的肩膀,作势就要把他推下去。

  “等等!”诸桥大喊道,“城崎那家伙呢?我要见他!”

  “您找我吗?”

  诸桥闻声,迅速回过头来,只见穿着黑色毛呢大衣的城崎修司,插着衣兜,从仓库那头缓缓走过来。

  “城崎!”诸桥看着走到自己身后的城崎,咬牙切齿道,“这些事情都是你策划的吧?你可真是胆大包天啊!和黑社会勾结在一起还不够,现在连身为同僚的警察都敢下手了吗?!”

  面对额头青筋暴起的诸桥,城崎只是皮笑肉不笑,“您说得真是见外。我们在进行那些搜查行动的时候,您不是也默许了吗?”

  “什么允许不允许的,你们那些做法全都是违法的!难道还指望我会和津岛那个老家伙一样一直包庇你们不成?”

  “那就没办法了。我们不是同一条路上的人,很难让您理解我们的想法。”

  城崎耸了耸肩,然后看向宫平和杉浦。两人也同时意会,按紧了诸桥的肩膀,把他拖得更临近栈道的边缘。

  “系长您忍一下,不痛的,很快就过去了。”宫平在他耳边说道。

  “你们这群杀人魔!”诸桥拼命蹬着脚底,试图缓冲杉浦和宫平对他的牵引力。“我告诉你们,这世上是没有什么完美犯罪的!搜查一课肯定会把你们几个的老底全部挖出来,你们干的那些勾当,迟早都会暴露在天底下!”

  城崎靠近诸桥,胸膛贴着他的背,用听不出情感的语气问他。“您想知道为什么您必须消失不可吗?”

  “城崎,你以为我死了你们就相安无事了吗?你们高兴的太早了。我虽然死了,但还会有人继续替我完成这项任务……”

  诸桥啐了他一口,双眼充红,用怨毒的眼神死死盯着城崎的眼睛。

  “嗯,那可不行。因为您知道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永别了,诸桥系长。”

  城崎露出微笑,一手捂住诸桥的嘴巴,一手抱住他的腰,三个男人合力将诸桥推出了栈道离河水的最后一点距离。而越本则是站在栈道上,抱着胸,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一瞬不眨地,静静看着这一切。

  他们都知道,诸桥这人,并不会游泳。

  那一刻,水花重重溅起,诸桥那穿着西装三件套的中等体型以躺入的身姿坠进冰冷刺骨的河水中。在他扑打了一会儿水面之后,或许是河水灌进了他的耳朵和鼻孔,他的挣扎开始减弱,然后双手沉进河水里,身体也慢慢下落,直至听不到一丝响声。河面上只剩涟漪阵阵,夜幕中的横滨港恢复了平静。

  期间,在诸桥不停挣扎于河水之间的过程中,杉浦和宫平把刚才诸桥坐过的那把椅子,和用来绑诸桥的绳子搬回仓库角落,用防水布盖了起来。而城崎则是从衣兜拿出一封信,压在越本刚才放在栈道边缘上,并列整齐的诸桥那两只皮鞋的下方。

  那是他们为诸桥佑辅警官准备好的遗书,也是他们献给这位系长的,最后的礼物。

  “真累啊。不过,系长他应该会喜欢这样的告别会吧——为他精心准备了那么多天。”宫平抻了抻腰。

  “讲什么废话。他可没机会再和我们说他的想法了。”越本向宫平翻了个白眼。

  杉浦望着河面,若有所思,“新系长的人选,不出意料的话,应该是城崎先生你吧。”

  “那是之后的事。”城崎拍了拍手,“都回去吧,明天还要工作。”

  “好。”三人异口同声地回答道。

  港口的夜风更加寒冷了。四人裹紧了身上的外套,各自朝着不同的方向,离开了这个平静如水的港口。

  他们的神情,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翌日清晨,渔民在鹤见川发现了诸桥佑辅的尸体。经过行政解剖,法医判断诸桥警官为溺水身亡。随后,神奈川县警本部搜查一课迅速展开了调查。

  起初,他们在河岸边发现了诸桥警官本人的皮鞋和其亲笔写下的遗书。在接下来两天后,一名叫桑名的男性目击者向办案人员主动提供了“打算在鹤见川边夜钓的时候,看到了那个没穿鞋子的男人,纵身跳进了河水里。我不会游泳,当时害怕得大脑一片空白,不知道怎么做才好,没过一会儿,河面上就没动静了。我回来以后,感到良心难安,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和警官你们说出来比较好”的目击证词。

  综合上述死者遗物和证词,本部搜查一课人员判断该警官“因压力过大而选择跳河轻生”,以此作为案件结论,结束了调查。

  约三个月后,横滨市媒体发布了这样一则新闻:本月4号凌晨两点四十五分,在我市荣区通往镰仓市的高速国道的立交桥下方,发生一起交通事故,造成其中一名成年男性死亡。据了解,这名男性名叫桑名昌,在郊外独自驾驶的时候,在未设置有信号灯的交叉路口与一辆中型货车发生了碰撞。因伤势过重,该男性当场不治身亡。

  在诸桥警官跳河自杀,溺水身亡的一周后,隶属横滨市中区伊势佐木署刑事课第四系的五名警官们,诸桥警官生前的同事们,一起参加了他的告别仪式。

  在告别厅的中央,20寸大的遗像里,诸桥警官露出微笑的容颜甚是端正,穿着警务服的他,颇有警察之风范。

  和他那晚在港口边最后露出的表情,截然相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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