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南安史册》记录了此次屠城“屠城三日，妇孺哀啼，金陵十万百姓家，十万冤魂归碧落”。

有人的鲜血喷洒在了灯笼上，红艳艳的灯笼惊心动魄，有人跪在持刀的士兵面前求饶，有人拼命地把孩子推走，有人忙着逃命，吼着不想死的话，孩子哭喊着爹娘，爹娘哭喊着饶命，许清君混在死人堆里瑟缩着，她浑身是血，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活下去，为了这个活下去，她可以喝血，可以忍受蛆虫的恶心，可以忍受尸臭和尸体相处。

她眼睁睁地看着北军奸淫自己的百姓，她看到了桃儿屈辱的表情，可她只敢捂住自己的嘴，感受着眼泪迅速划过自己的脸。

三天后，北军撤退了，因为燕京那位。

许清君害怕城中还有北军，又等了半日，她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声，“砰—砰—砰砰”一下，一下。

她的身体冰凉得令人畏惧，带着血腥味的风如刀子般不留情地扇着她的脸，干枯的头发，毫无一国公主的体面。公主的体面，在生存面前，多不值一提。

鲜血装点了金碧辉煌的宫殿，许清君能听到自己粗重的呼吸声，干裂而又苍白的嘴唇开开合合，她在颤抖，曾给她做马骑的小太监惊慌失措地定格在了那一瞬，曾给她戴过钗的小宫女嘴边鲜血如胭脂般，她倒下了。

可她还不想死，也不能死。许清君一步一步爬到了宴会的主位，她的父皇母后……还有她的皇祖母。

父皇不一定是明君，但一定是个仁君，是个好父皇，他会宽容她的一次次任性，笑呵呵地屈一国之君的尊给母后梳妆，给她画眉，他总包容刚入宫的小太监小宫女不懂规矩，会体谅百姓的劳苦，会减少他们的赋税，人人都爱戴他，人人都发自内心地尊敬他。

母后也疼她，听着她谈哪哪的公子哥儿，总是温柔地弹弹她的额头，笑着说她不规矩，假作嗔怪。

皇祖母？皇祖母总是训她，训她不懂规矩，训她不乐意学女红，还逼着她背各种书，什么《女则》《女诫》，皇祖母还坏着心眼要求她学四书五经，可她也知道，齐嬷嬷怎么会总背着主子给她做荷花酥，皇祖母告诉她，她是南安的公主，一举一动，都是南安皇室的面子。

而此刻，他们都浸在了一片血红中。

皇祖母，没有南安皇室了，也没有什么南安公主了。

许清君死了，这将是人尽皆知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