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逢十五月圆之日,听说容颜回到神都要回府用膳,桑扶华知道消息之后赶紧忙着筹备宴会,心里眼里尽是愉悦。
萧婉则主动提出来要帮忙,桑扶华觉得女儿真是长大了。她是在桑府被舅母带大的,加上桑家是做生意的,难免过于溺爱。看着萧婉忙里忙外的帮忙吩咐张罗着晚宴,她心安好多。于是将院内的事情交给萧婉,自己则是亲自去小厨房吩咐。
桑扶华去了厨房后吩咐厨子:“今日不要做寒凉的食物,比如蟹,薏米。”
“另外,容将军喜欢吃东安子鸡,樱桃肉,四喜丸子,莲藕排骨汤,蜜饯青梅果脯,再给她做个酸梅饮开开胃。”
“是,夫人。”
桑扶华对待容颜的态度府里人人称赞,她本就温婉贤淑,如今对待大小姐比亲生闺女还好。桑扶华忙里忙外操持着萧府事宜,对于容颜很是上心。
“夫人对大小姐可真好啊!”桑扶华身旁的孔嬷嬷看着桑扶华对容颜如此之好,她不由得感叹。
身边的另一个婢女又说:“可若不是群臣参奏,陛下发话,恐怕大小姐不会再踏进丞相府半步。”
“无妨,只要她肯来,便好。”紧接着,桑扶华亲自盯着厨房里,其他小事便放心的交给了萧婉去做。
桑扶华出身商贾人家,因为父亲而获罪,机缘巧合之下容凤锦收留了她,为了报答她便成为她的陪嫁侍女,对容凤锦忠心耿耿。后来被抬为姨娘,但是她与人为善与世无争,容凤锦逝世后柳淑玉掌家,后为了避其锋芒去了观里带发修行,女儿便交给了兄长桑扶世。
幸好她的兄长在经过寒窗苦读后走上仕途,而桑扶世娶了供他读书的商贾之女。如今桑扶世仕途正好成了吏部侍郎,也为她的妹妹求的了诰命夫人的封号。
当年不得已入府中为妾,他亏欠了她许多。如今虽未扶正却也无其他妾室与她相争,为了让妹妹和外甥过的好些,他一有为家人请封诰命夫人的机会,他就第一时间想到了桑扶华。
天色渐晚,萧府上下灯火辉煌。
穆迟归一身玄衣,袖上是紫金云纹,身姿欣长挺拔,乌黑的头发束起戴着简单的白玉银冠,整个人透着矜贵冷傲。而容颜则是身着黛青色窄袖骑装常服,银线绣飞鹤纹,箭袖紧束腕骨,马靴踏尘,肩上的锦缎披风飘逸于风中。
容颜骄傲肆意的走在前方,穆迟归从容的跟在身后。两人在一起,那可真真是天上仙侣下凡,羡煞众人。
萧临先请容颜到了书房谈话,容颜却是看不惯他这嘘寒问暖装的样子,毫不客气。
“让你来参加家宴,其实也是为了你好?”
“为我好?”容颜冷哼轻笑一声:“若真为我好,就不会在朝臣参我不孝时,非但不替我辩解,反而暗中递话,让陛下逼我回府。”
“您要的可不是团圆,而是萧家的脸面,是让所有人知道,我容颜再厉害,也得受你萧丞相辖制。”
萧临被说中心事,气得手指发抖:“你……你这逆女!”
“既然丞相身体不适,就好好的颐养天年,莫要再操心本侯的事情。”说完之后,容颜也不管他的脸色好不好看,径自出了门去寻穆迟归。
大家都到齐后落座,今日家宴,除了萧府的萧临、桑扶华、萧婉和萧衍之,府上还来了桑扶世和他的夫人。容颜和穆迟归来之后发现只有一个位子。
安排座位的时候萧婉故意差人少安排了一个位子,想给容颜一个下马威。她担心容颜嫡女的派头压过她,而自己的母亲也格外的讨好她,那她萧婉必须挫挫她的锐气。
谁知容颜压根儿无心与她争这个虚名,反而想和丞相府赶紧撇清关系。
容颜内心暗自思付:“这个位置是尊位,不管是论资排辈还是论身份尊贵,这也不会是为她准备的。她哪有资格入座?”明眼人都可以看到,这是给南国太子准备的,压根没有留她的位置。
“怎么回事,怎会少一个位子?哪个婢女安置的,怎么如此办事不力。”
果然是恶人先告状,萧婉想撇清干系似的先开口。
“好像是芳歇安排的。”有家仆附和。
“如此办事不力,那就打二十大板丢出府去。”萧婉的话让芳歇头皮发麻。
“奴婢冤枉啊,奴婢冤枉,是小姐……小姐您吩咐我的呀。”
“贱奴,自己做错了事竟敢攀诬我,小心我打发人牙子发卖了你!”
“奴婢冤枉啊~”
如此低劣的手段大家怎会识不破,萧临坐着没有发话,脸色铁青,估计是因为方才的话还小肚鸡肠着呢,看出来了却不加以管束。容颜眸中里显现出淡漠,她倒要看看萧婉想做什么!
没想到的是桑扶华率先开口“住口婉儿,原是我认为你担得起此事才将这些交给你做,座下的都是你的长辈,岂容你在这里大呼小叫,看来是太纵容你了?”
“娘,你为什么总向着这个和你没有一点血缘关系的野丫头…她”
话还没说完,感受到来自穆迟归威胁的视线,她立刻心虚低下了头。
桑扶华出来打圆场:“来人,重新安排一下容将军的位子。”
“不必了。”容颜看了看眼前的小伎俩有些无奈,要不是碍于群臣和陛下,她确实是不想踏入此地,而且母亲已经不在,这个府里自然没有她牵挂的事物。正好她也不愿再见到萧临,这可是丞相府无礼在先。
“我领陛下旨意,前来与丞相大人团聚。如今,我做到了。陛下事务繁忙,以后丞相大人莫要为了这些琐事叨扰陛下。”
“夫君,我们回去吧!”容颜转身想走,却又被他按着肩膀坐在座位上。
她不明所以抬头看向他,他的眼中尽是温柔,大掌抚了抚她的发顶,示意她放心,他是不愿看到她受一丁点委屈。
穆迟归看向黑着脸不说话的萧丞相说道,“敢问萧丞相,既让孤和孤的的太子妃过来用膳,又不曾留有位置,丞相府便是这般对待客人的?”
萧丞相的脸上有些火辣辣的,他在云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何时被女婿指着鼻子骂,这传出去他这老脸还要不要了。
可谁让人家是南国太子身份尊贵,以后指不定是南国皇帝,他也只能受着不敢反抗。
穆迟归知道容颜不认这个父亲,因此也不会开口尊称他为岳父,因为他是个不称职的夫君,让容凤锦抑郁而终。也不是个称职的父亲,当年默许柳氏母女对她的夫人做下的事他可忘不了。
见萧临不语,穆迟归接着堵他:“还得多亏了丞相大人,这还是本王平生第一次站着吃饭!”他的语气冰冷,加上他冷漠的神情,众人都察觉到了一丝威胁的气息。
萧丞相赶紧站起来,走到穆迟归面前,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太子殿下请入座。”
穆迟归心安理得的坐到了容颜旁边,而萧临坐到了临时刚加了一个的椅子上。
萧婉沉不住气的站起来:“父亲,凭什么让这个贱……”
“放肆!”穆迟归语气中带着浓烈威压和丝丝怒意,眼底的冰碎愈发寒凉,目光擒着她。
萧婉看不清形式仍然想耍小性子,萧临瞪了她一眼才住口。桑扶华赶紧拉了拉她的衣袖警告她让她坐下不要再惹事生非。
席间穆迟归只顾着给容颜夹菜,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桑扶华默默注视这这对夫妻,看着南国太子如此细心照顾容颜,桑扶华心中也是放心了,有这么一个温柔体贴满心满眼都是容颜的夫婿,她想容凤锦在天之灵也会欣慰的。
人心难测防不胜防,柳淑玉和母亲也交好还不是最终……
“流萤,你堂叔家的次子在军中,你可照顾一二…”
话未说出,容颜就已经侧目看向他,她的眼神很是冷漠疏离:“萧丞相莫不是年纪大了,记性不好,可是忘了本侯已经随了母姓?”
萧丞相被容颜一噎,她不喜官场,这是她第一次用她的官位自称,看来是不会原谅他这个父亲了。
看着萧临的脸色骤变,容颜又一次开口:“萧丞相位高权重又是长辈,本侯只是区区武将又是晚辈,丞相大人直呼本侯名讳便是。”众人都看的出来两人剑拔弩张,气氛诡异的很,这顿饭吃的真是提心吊胆。
萧婉看着萧临被一个晚辈当众下脸,她脸面也过不去,凭什么她可以来萧府撒野,还指着自己父亲鼻子骂,她伸出手指刚想指着容颜骂,却被左侍卫(左岸)一剑吓得跌在地上。
“再敢乱指太子妃娘娘,小心你的指头。”左岸冷声警告,将寒光闪闪的剑收回鞘中,退后一步站在穆迟归身后。
左岸之所以如此,也是穆迟归默许的,他奉命保护容颜。
“婉儿姐姐,你为何总找颜姐姐的事儿,就不能好好吃饭吗?”萧衍之席上一直在低头用膳,实在看不下去了,奶声奶气的说了一句。
“你,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白疼你了…”
容颜也没料到,他居然会为她说话,看来桑夫人在教育儿子上并非糊涂之人。
桑扶华为了不让她继续失态,赶紧拉着萧婉让下人带她回去。之后便主动说了几句暖场的话,让人放下了此时的不快,就这样吃完了一顿讽刺的团圆饭。
出入府门时,容颜一时神思倦怠未曾注意脚下的门槛,不小心被绊了一下,幸好扶住了门框。
“有没有摔着?”闻此音,她抬头看去,撞进了一双莹润清澈的眼眸,眼神中并无半分嘲讽,眼中有的只有单纯的对她的担忧。
“无事无事,桑夫人不必挂怀。”
穆迟归本来先去马车里给她安排软铺,马车里听到声音的穆迟归赶紧下去走到了她身侧。
看到穆迟归关切的眼神,容颜赶紧解释:“我没事的,幸好有桑夫人在。”
“多谢夫人~”穆迟归拱手道谢,发自内心的感激她。
“应该的,太子殿下客气了!”
桑扶华转头将手中的食盒拿给容颜:“看你喜欢这蜜饯青梅果脯,我拿了一些阿颜带回去。这个对胎儿百利而无一害,可以适当食用,如若不放心可让大夫瞧瞧!”
“这是我在容夫人身边时学的,将军尝尝看是否可口。”看着桑扶华一脸真诚,想起她对母亲的忠心,容颜也不忍心再次拒绝。
“那便谢过桑夫人好意!”容颜让南絮(小翠)接过桑扶华手中的食盒。
“怎么会,夫人说笑了。可是你怎知我……?
“我都是有过两个孩儿的人了,自是能看的出来的。”怪不得席间萧丞相还想再让容颜帮他办件事,一直想敬酒,但是桑扶华换下了烈酒。
天色已晚,二人回到了长公主安排的一处宅子歇息。
母亲在自己很小的时候就离开了,可是她知道自己长的像母亲。在萧家的时候,柳淑玉夫人最厌恶的就是她这张脸,每次都说是因为母亲霸占了她的位置。
还有父亲,父亲讨厌母亲,因为他曾经便是靠着母亲和容家才开始在朝廷立足。外人都说他是靠着自己的夫人上位,所以他觉得母亲的存在是对他的嘲讽。她内心都懂,父亲讨厌她……从出生开始便厌恶她。
小的时候她还会安慰自己,说没有那个父母是不爱孩子的,父亲就是严厉了些。直到后来她才慢慢发现父亲是真的恨不得她死,柳氏母子对她的作为都是他默许的。若不是自己还能有些用处,若不是还有容家撑腰,她怕是早就已经死过千百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