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润泉水与泥沙和枝丫冲击之中，混成了一大片毫无生机的泥浆，甚至因为硕大枯朽的生命树笼罩着，不配在阳光下干涸，开始在黑暗中腐烂，发臭。

时间一点点过去了，泉水慢慢渗入地下，智慧泉干了。

生命也逝去了。

——

唐晓翼迷迷糊糊间记得，洛基是更早死去的。

智慧泉附近，风呜呜地吹，天气多少有些寒冷，寒冷的水滴滴答答地从洞穴顶落在他的脸上，但他身下一直是柔软可靠的存在。

一开始是温暖的，唐晓翼努力回忆着之前的那些触感，试图忽略此时的寒意。

那份宽广的温暖，被一点点传渡给了这个不信命的自己。

但命运不公。

洛基中了剧毒，于是把昏迷的他托起来，托到泥水上方，勉强能呼吸的地方，自己则倚着石头，作为唐晓翼的支撑，最后淹死或毒死在水面之下。

怎么会这样呢？怎么会这样呢——

如果他唐晓翼当时还清醒半分，绝对会翻身滚下它的背，然后看着它冰蓝色的带着温柔的眼睛，笑着一起死掉。

可是，洛基很清楚自己无论如何都会死，于是把生机给了那桀骜的少年。

动物本活不了多久，洛基的岁数已经是动物中的成人，正因如此，洛基眼里，唐晓翼是主人，也是需要保护的小孩子。

等唐装少年清醒了一些，水面退去了不少，身下露出了浸水的暗淡的毛发，还有来自尸体的腐臭，但它始终保持着平稳地，保护者的姿态。

一向冷静明事的孩子，放下了多年的自持，刹那间红了眼，嘶吼痛哭，咒骂上天的不公平，痛恨自己的病痛。

也许洛基不曾想到，它不止在这智慧泉，支撑托起了唐晓翼的生命，更是唐晓翼残生的支柱。

父母，长辈，朋友，同学，最后的伙伴。

浑身狼狈，右手还是动不了，身体僵硬得可怕，稍微挪动就险些摔倒，密密尔智慧泉大抵是没用。身上被石块划伤了三四处，藏银刀确实在手边，被石块之类压弯了，尖端现出来几道裂痕。

命真硬啊。

我又一个人活下来了。

出去又得修刀了。

但好像出不去了。

唐晓翼有些疲倦了，于是抹掉脸上不知是泥水还是泪水，很是颓然地想着。

——

洞穴缝隙隐隐透出几丝惨淡的月光，月光似乎很近，又很远。

乌鸦鸣叫着，声音似乎很近，又很远。

周围这一片死水，时不时散发出死亡的气息，就像他绝望的生命。

敲一敲周围的残壁，仍然是坚硬的声音，并非空荡的，左手无力地撬下一些泥土，于逃生的作用微乎其微。而无力的状态，几乎断绝了他挖出去的可能性。

距离自己昏迷……过了一天，还是两天？亚瑟那强大的搜救队，还没找到自己，应该是没到一天吧。

不知道鬼影迷踪会不会来截胡？但愿亚瑟能快点，可不想被解剖。

麻伊的毒性太强了，这么快，洛基就倒下了。

要是当初自己也被咬了该多好。

不不，没有自己带领，那群笨蛋就逃不出来了。

自己真是胆小鬼，竟然开始想着逃避了。

一向坚韧的他，放弃了挣扎无用的躯体，放弃了从石堆中捡回卷了的刃，放弃了也许能挖开的生路。不再想着如何科学地留住体温，不再思考会不会一场雨把他再次淹没，更不会再思考这老天爷不给面子的不公平人生。

他无力地倚靠着石头，看着胸口高的水面，哼着不明所以的童谣。

那是在DODO冒险队的冒险记录里找到的。

“鸦妈妈啊为啥叫，丫丫唱着螺旋调，暗夜月光晶晶耀，目光比它更奇妙……”

他至今还记得，笔录视频里，查理蹲坐在一旁，墨多多涨红了脸胡乱唱，一旁的婷婷气的跺脚，虎鲨揪起他的衣服要揍他，扶幽在一旁慢悠悠地笑。

“风儿哭泣呼呼啸，水花唱歌哗哗笑。”

这句还挺应景的，这洞窟里，的确有些微乎其微的风，还有滴滴答答的泉水。

他断断续续地喘息着，在最后一刻笑着想道。

其实要是继续活下去，也挺好的。

……

——

DODO冒险队第二次收到浮空城的邀请，参加全世界范围内举办的冒险比赛。

在此之前，他们还是忍不住去找了找“幽灵”们。

亚瑟的搜救队挖遍了生命树附近，甚至沿着地下河寻找，却只找到了洛基的尸体，以及损坏了的藏银刀。而它附近还有一条人工凿出的隧道，DODO冒险队伤心之余，也绞尽脑汁于唐晓翼的踪迹。

也许是唐晓翼提前找好了人救他，也许已经平安出去了，只不过在躲着多多一行，也许唐晓翼什么事都没有，不一定哪天就闪身出来吓他们一大跳。

“唐晓翼不会真的……”

“大魔王绝对不可能！”

他们甚至不敢说出那个字眼。

一切都是不定数，多多一行只能来找幽灵居民。婷婷在寻找的路上，已然忐忑地开始掉眼泪。

所幸，在羽之三人一狼的队伍里，没有看见唐装少年的身影。

婷婷红着眼眶虚拥着狼王，查理想蹭蹭它，却蹭了个空。洛基安慰地垂眸，查理却忍不住更加伤感。

物是人非。

希燕笑了笑，率先上前跟他们打招呼：“你们来的好早！找到晓翼了吗？我最近没看到他啊。”

多多听她这样说，担忧终于散去，倏然安下心来笑道：“我就知道大魔王还没死！”

“诶？怎么这么说？”

虎鲨也松下气来，忿忿道：“我们到生命树那儿，根本没有找到唐晓翼，估计他先出去了，也不告诉我们一声。只找到了他的刀，这次还带来了。”

扶幽：“幸好……他……还没事。”

伊戈尔和飞飞脸色齐齐一僵，幸好在场的人都没看出。希燕心中叹息，果然两位伙伴的演技还是需要提高。

“那我觉得，队长的话，一定会用假名偷偷去医院，等彻底没问题再回来啦。”飞飞挤出笑脸，这样开解道。

“是啊是啊。”伊戈尔赞同道。

“不妨把藏银刀留在这吧，晓翼有的时候会来看我们，就顺便拿走了。”

多多点点头，打开书包，递上有些碎裂的藏银刀，外表包得里三层外三层。他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们不太清楚该怎么修补，就只能这样了。”

伊戈尔接了过来，他打开外面的保护，叹息地抚摸那满是裂痕的藏银刀，半晌摇摇头，用随身的袋子装了起来。

希燕凑近心情平复的婷婷，安慰地摸摸她的头发，“走哇，姐姐带你去吃美食，浮空城的美食可是很棒的。”

洛基也歪了歪头，故意卖萌，“以后要是你们想我，就来浮空城找我啊。”

婷婷破涕为笑，点点头说“好”。

飞飞：“wow！洛基！再来一个嘛！太可爱了！”

扶幽：“是……是啊……”

洛基：“……”

洛基赶紧追着两眼放光的多多和虎鲨，逃一样地向美食街跑去。

远处还遥遥飘来“我要饿死了！”“美食！好耶！”的声音。

伊戈尔落到了最后，向着角落比了个手势，旋即快步跟了上去。

——

暗处的唐晓翼收到了伊戈尔的讯息，匆匆地绕道跟了上去。

还记得最开始，他昏死在智慧泉里，一醒来就是三人一狼哭过的脸。

他打量打量周围，便全明白了。

他终于是死了，变成了幽灵居民，一个被困守在虚拟躯体的意识体，是于活人的慰藉，是科学的产物，而不是真正的自己。

亚瑟率先来探望，百余岁的阅历让他比较轻易地接受了他的死亡，只是多少有些叹惋。聊了一会儿，又斟酌着告诉了他找不到尸体这件事。

唐晓翼考虑一会儿，决定瞒天过海，请求阔别已久的伙伴们演一场戏，演一场他失踪了的戏。毕竟，找不到自己，才是真正的好事。

“神出鬼没的大魔王”，还是活在世界的角落吧。

于是他又一次逃开了。

那时亚瑟柔和着目光答应了，虚虚握着他的手，对他说了句不明所以的“对不起，辛苦了。”

傍晚，唐晓翼送他到了登机口，背着手望着亚瑟灿烂的金色发丝，半晌才转身离去。

也许是羡慕吧，也许又有些孤独，还有些害怕。

他今年，才只有十六岁而已。

——

唐晓翼沉默地躲在拐角，他总觉得死亡的气息在身周，巷口的光亮与巷中的黑暗不相容，就如他难以向那些孩子们踏出一步。

他从来都很难把真心诉之于口，常常护他人而舍己身，到死才恍然大悟，一切都太晚了。

好吧，直到现在，他甚至还不敢走出遮挡物，生怕敏锐的小孩儿们发现，然后抱着他痛哭流涕。

“要是眼睛看不到，耳朵也能做依靠……吗？”

他调皮地弯了弯嘴角，感觉这首童谣在这里也有些作用。聆听这那一连串的笑声，和多多虎鲨的絮絮叨叨，还有婷婷尚带哭腔的女声，感觉已经阔别已久。

“真的还是白痴小朋友呢，这么快就相信了。”

——

后来，他循着与旧日伙伴默契的丝线，一路绕道跟随也没跟丢，在不断的比手势中，停在了烧烤摊，水果店，果汁铺，炸鸡店，以令人咋舌的胃口吃下了一大堆杂七杂八的食物。

最后停在了一家羽之所有人都很喜欢的饭店，他驻足了一会儿，看着他们欢笑着走了进去，唐晓翼便不再跟进去了。

他拾起伊戈尔偷偷放在店门外角落的藏银刀抱在怀里，再一次转身进入巷中。

希燕似有所感，遥遥望了一眼，婷婷拉着她衣角询问怎么了，希燕又挂上甜美的笑脸，摇摇头说没事，继续给她分享美食清单。

自家队长，真是个胆小鬼。

这算哪门子的“重逢”啊。

——

唐晓翼仰坐在巷间的座椅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这藏银刀的裂痕。

可能是缘分未尽，即使在生命泉里抛弃了它也抛弃了自己的命，还能以这种奇妙的方式再次见面。

和那群孩子也是。

他叹息了一声，看到那群人走出饭店，于是又悄悄跟了上去。

“你们要去玩些什么呢？”

“当然要玩密室逃脱！我们可是破迷者！”

“哈哈哈，真厉害，密室逃脱和鬼屋在浮空城确实很受欢迎呢！”

“那当然啦！”

“我推荐你们这个阴森医院主题哦，既考验脑力又考验勇气和体力，还很需要团队合作，如果你们能通过一定很了不起。”

“哇！查理！我们去玩这个吧！”

“噗……”唐晓翼忍不住笑出了声。

希燕多少有点坏心眼，当时的自己，也没少被笑得温温柔柔的希燕耍过。

这个几乎全程黑暗的主题，很多小队去尝试，大多被困在某个恐怖章节吓得屁滚尿流，甚至有很多成年大叔哭着出来。

但如果能冷静下来，其实很容易，就像夜色里的乌鸦城，恐怖，但智慧足矣破解一切。

——

“婷……婷大人……查……查理，我们确定还要进去吗……呜呜呜呜前面是全黑的啊！”墨多多两腿打战，拉着门框不愿意进去。

“没关系哦多多哥哥！我们可以跟你们一起进去玩，到时候我来保护你呀！”飞飞童稚而快乐的言语搞得墨多多脸色涨红，被虎鲨一个拳头终结。

“胆小鬼！这都不敢？还配不配破迷者？”虎鲨一副凶恶模样，教训道。

“……我敢！谁不敢……”墨多多心一横，大步向黑暗中走去，查理窃笑着跟在后面，推着墨多多的步子。

婷婷没有参与几个幼稚男生的“讨论”，她看到希燕和伊戈尔离队，向门外张望，问道“希燕姐姐！你们怎么不进来呀？”

希燕听到小姑娘的呼唤笑眯眯地走过来，收起了一张小票在衣兜里，“只是询问一下注意事项，伊戈尔去了一趟卫生间，马上回来。”

“哦……”婷婷疑惑幽灵还要上卫生间，但没问出如此冒昧的问题。

伊戈尔快步跑了回来，说了一句“不好意思”，便关了门。随着门被关上，一片漆黑，只剩下零碎的脚步声，和粗重的喘息声。

“查查查理！别拽我裤脚我害怕……”

“墨多多胆小鬼！”

——

唐晓翼情绪复杂地出示了伊戈尔匆匆忙忙递过来的卡片，向工作人员道了一声“不好意思”，在小伙伴们深入了一些后，便匆匆走进了密室中。

明亮的唐装披风带起一阵风，旋即身影隐去在黑暗中。

“啊，那是羽之的队长……”

“……命运不公啊。”店员叹息着。

——

唐晓翼特意放轻了步子，并混在npc的队伍里，借着他们的步伐掩去了自己的踪迹，除了查理能闻到他的气味，其他几乎是天衣无缝。

看见洛基探在查理耳边耳语一阵，查理惊讶而悲伤地转过头，唐晓翼回以微笑，并摇了摇头。

不知查理是否看到，它又沉重地凝望了一阵，透过黑暗去寻觅少年的身影，好一会儿才回到DODO冒险队的队伍，故作无视发生地跟紧了多多。

首先便是一个恐怖关卡，小伙伴们进入了一个黑漆漆的有npc的病房，殿后的伊戈尔还没来得及进去，便被鬼哭狼嚎的孩子们冲得急急退了几步。

跟在后面的唐晓翼还被墨多多撞……啊不，墨多多径直穿了过去。

唐晓翼：……

第二个关卡仍然是一片漆黑，倒方便了唐晓翼行动。

一直掉链子的墨多多被医生绑上了手术台，医生拿出来尖锐的手术刀，大笑着摸着他的身体，说道：“哈哈哈哈哈！看没看见旁边的骨架，那可是我的杰作！”

墨多多像岸头的鱼一样不断挣扎，吓得牙齿打战，“呜呜呜呜我才十几岁未成年你别杀我我还没活够……”

一旁悄悄跟过来的唐晓翼：……

npc：……有些太夸张了吧。

好吧，再帮这个笨蛋一次。唐晓翼顺手偷走了手术台旁边的骷髅道具的手臂骨架，敲在了医生的头顶，医生大叫好痛，见出了岔子，顾不上流程，干脆把该说的台词说了出来：“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听从上级命令才绑你的！钥匙在第二个抽屉里！”把绑着墨多多的绳子解开，旋即“昏死”过去。

墨多多觉得有些怪，但腿软的他顾不上了，连滚带爬地冲出了手术室。

屋外，婷婷惊呼，“多多你竟然自己逃出来了？”

多多摸了摸头，还是不知道怎么出来的，只向往常一样耍帅道：“嘿嘿，那当然！我可是超级厉害的破迷者！”

查理斜睨一眼，不动声色，“看不出来啊，问题多多。”

唐晓翼迈过医生的“尸体”，跟上他们的脚步，深藏功与名。

——

又跨过几个关卡，故事的剧情渐渐拼凑了起来：一位病人因医生没尽职尽责巡查，被痰卡住窒息而死，医生却“全力抢救”，从家属手中敲诈到几十万。病人化作怨灵，将他死亡时没有一点光线的夜色笼罩了整个医院。

而几位破迷者全力探索，终于找到了真相，并且解除了病人的怨念，现在只差一步，解开配电室的机关，开启为时一分钟的紧急电源，再找到真正的出口，就可以顺利逃生。

即使剧情紧张又沉重，墨多多也忍不住吐槽道：“这密室逃脱简直是鬼屋！怎么全程都是黑的，我总感觉身边阴恻恻的……”

虎鲨嘲笑道：“那是你太胆小了！什么阴恻恻的，我怎么感觉不到。”

“是吗？还总感觉有股檀香味，是不是有什么隐藏关卡？或者有鬼魂之类的……”

“一定是错觉啦。”婷婷无奈地翻了个白眼。

扶幽：“我……估计……也是……错觉……”

唐晓翼沉默，暗自后退几步，远离直觉系人群。

知道真相的一行：……某种程度上，墨多多的直觉很强大。

——

“配电室……配电室……啊，这里！”婷婷循着门牌，在黑暗中一个个辨认，终于找到了目的地。

唐晓翼倚靠着墙壁，停住脚步，压抑了呼吸，兴味地听着几个小孩对谜题的分析，不多时便知晓了答案，但估计查理不帮忙还得个十分钟。

不知不觉，思绪便逐渐飘远，他想到之后亮了灯如何不被多多他们发现，想到伊戈尔郑重其事的对他说的话，想着太平洋另一边的小欣，不知道收没收到自己的死讯。

真疲倦啊，明明自己都不是真正的自己了，还要操心这些小孩儿们的事。

其实此刻的自己，更希望能亲口对他们说出一些期待，一些喜欢，一些担忧吧。而不是像鬼魂一样跟在他们身后，像胆小鬼一样连气息都压抑下来。

他倏然鼓起勇气，向前探去，足尖还未落地，理智又打败了感性，颓然地靠回墙壁。

……还是算了吧。

“解开了！”多多一跃而起。

羽之一行没参与破迷，只是陪着孩子们，笑嘻嘻地拍手鼓掌。希燕忽地看向后方，他，大概也在笑吧，那种半睁着眼，有些嘲弄的，但实际上是赞许的笑。

那么口是心非的人。

唐晓翼确实如此笑着，如若多多看到，必定暗自骂一句“大魔头”。

未等他们进入房间，唐晓翼便跟了上去，躲在了一个背光的角落，一会儿拉开电闸也没关系。

密室的游戏即将谢幕了，他也应该离开了，被希燕硬拉过来的跟踪游戏，大概也只有这阴差阳错的一次了。

几丝苦涩在他心中流淌着，一时间竟不舍到想要哭泣。

DODO冒险队快步走进配电室，按照操作开启紧急供电，扶幽说话很慢，但手速很快，不多时便整理好了线缆，“现……现在……可以准备开始供电了……”

“耶！马上就破解了！”

“这边我来看，虎鲨，去扶一下电箱！好，十，九，八……”

十，九，八……这也是告别倒计时了吧。

猝然一个大力抓住了唐晓翼的手，那是希燕的。

等等，“希……”

唐晓翼吃惊出声，却被自己强压了下去。希燕平静而有力地握着他的手，在他的手上写着“去吧”，便推着他的肩膀过去。

伊戈尔和飞飞也跟在他身后，就像曾经的每一次跟随，紧紧地拥着他。

多多忙着调整电线和工作台，虎鲨举着配电箱，扶幽和婷婷在调整参数，查理对着屏幕念着倒数，黑暗中，他们都没注意到羽之一行的异样。

他不知所措地愣在门口，然后又被希燕狠狠向前推了一把，停在了忙忙碌碌的多多身后。

“七，六……”

唐晓翼连忙放轻步伐，颤抖着想要后退，生怕被他发觉异样。

“诶，又有檀香味……你们没闻到吗？”

“多多别磨叽了！快点帮我按一下那边的按钮！”

“噢噢。”

“五……”

唐晓翼握紧了拳头，又向前走了一步，他心跳跳得飞快，甚至更快于斩断生命树的根时的心跳。

他的指尖在不停地发抖，僵硬而冰冷，额上却溢出了几丝汗意。

还记得在门口，伊戈尔对他说：“天色已经晚了，他们马上就要去准备考核，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队长，现在你是幽灵的身份，可以不被发现地做一些事情。唐，不要再逃了。”

他的唇微微颤抖了一阵，终于下定决心。

面前的孩子却倏然放缓了动作，似乎察觉到了什么，随后却又摇摇头继续摆弄工作台上的按钮。

“四，三……”

黑暗之中，一切似乎都静下来了，只有配电箱还嗡鸣着。

他又想起了那段童谣，“乖小孩哟别心跳，看到听到不重要，手里抓着有回报。”

平缓地吐出一口气，唐晓翼终于挪到了与墨多多只差几厘米的距离。

他放开了满是汗渍的手，颤抖着，坚定地拥上这被他嘲笑了几十次的笨蛋小孩儿，拥抱着他的孩童的活泼气息，拥抱他薄荷味的味道，想抓住他的衣袖，想抓住他的双肩。

他拥了个空，狼狈地跌倒在地。

即使墨多多站在原地不动，死去的人，也无法拥抱活人。

他跪在原地，刹那间泪流满面。

“二，一……”

唐晓翼最后还是沉默着站了起来，以最轻最快的步伐，向门口退去。

“等……”墨多多忽然转过头，大喊出声。唐晓翼忍不住心头一紧，更快地躲进了角落。

“零——”

灯亮了。

周围一切正常。

那异样的檀香也消失了。

婷婷，虎鲨，扶幽，都是轻松愉悦的样子，呼喊着万岁，然后飞速找到出口指示，拉着愣在原地的多多跑了出去。

“刚才，只有咱们……？”

“当然啊，问题多多，你吓到出现幻觉了吗？”

有什么不具形的东西，飘渺的存在，只是两秒钟，便消失了。

他想回忆起什么，却抓不到那份熟悉究竟在何处。

到底是什么……

“快点走！只有一分钟！马上就能破解这个密室了！”

“啊，噢噢，好！”

多多扬起笑脸，忘掉刚才的异样，怀抱着喜悦冲出了密室。

“我是第一个！”

“问题多多！我才是第一个！”虎鲨大喊大叫地举着拳头。

“汪！”

“啊！查理是第一个哦！”婷婷抱起查理，亲昵地抱着蹭了蹭脸，查理开心地摇起尾巴，两个幼稚的大男孩却没放弃争夺行动。

“查理老大是第一，那我是第二个……”

其实，这个时候，小伙伴们只要回过头，就能看见门口那温柔到骨子里的少年，红着眼微笑。

但是，没人回头。

于是少年便离开了，短暂的重逢结束了。按他自己的话来说，自己该谢幕了。

从此，生与死的界限便被他亲手固定，严格遵守。

——

“其实，孩子们可能也感觉到了一些破绽，但他们这次，什么也没有追问。”

“连问题多多也是。”

“因为他们宁愿相信，你还活着。”希燕温柔地看着唐晓翼的眼睛，认真说道。

唐晓翼回望了回去，摇了摇头。

“那，就让他们相信着吧。”

end.

作者下面是彩蛋，是各种后续

十年后，鬼影总部土崩瓦解，浮空城方面从中寻找到大批资料，其中，包含一份特殊的研究报告，经埃克斯转手第一时间交到了亚瑟手中，并开始进一步验证。

研究报告是关于渐冻症患者解剖结果和治疗方向。

附带了一份保存完好的身体组织样品，经过DNA检测确定是唐晓翼。

验证后表明，治疗方式是有效的，能缓解甚至治愈渐冻症症状。

其中一份重要的药剂中，包含了“密密尔智慧泉地下泉提取剂”。

虽然预料到了唐晓翼的结局，亚瑟还是沉默了很久。最后，他把资料交给了自己名下的科研团队，用“TXY”的名号完成论文发布。

三个月之后，全世界震惊，无数渐冻症患者开始进行治疗，大量渐冻症患者在网络上留言感谢。

从此，渐冻症再也不是绝症。

DODO冒险队几人，已经是浮空城赫赫有名的冒险队了，众所周知，他们的引导者已经被挂上“不明”的状态足足十多年。但他们从未打算更换引导者。

他们大概已经隐隐猜到了什么，但每次聊到这个话题，都会同伴打断。

他们一直坚信，大魔王不会死。

所谓“梦想不死，希望不灭”。

埃克斯也很温柔地，保留了那个“不明”的状态。

几个长辈，将一切按下不提。

损坏的藏银刀，最后由亚瑟转交给了唐欣，唐欣接过便明白了一切。

半大的聪慧女孩很快接手了唐家的产业，修复了藏银刀留作纪念。同时，唐人街44号也在十年后重建完成，“金丝”也换成了真正的金色丝线，最后还邀请了DODO冒险队来参观，只不过几人死活不再碰那些金丝服饰了。

作者忽然想起这个号来发一下。不知道为什么排版全乱了，没法空行调整，复制粘贴更乱，干脆直接发上来了

作者私设幽灵居民能接触死物，原文我记得也没有着重表明这个问题，但遵循原设定不能接触活物。

作者ps.写到最后忽然发现，完全把温莎乔治他们遗忘了……

难以触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