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众穿着洋装、和服的女子之中,南田洋子穿着一身笔挺的军装,让她原本妩媚的样貌多了一份飒爽。
被称为「帝国之花」的南田洋子师从土肥原贤二,在任职上海特高课一课长之前,化名廖雅权以美色游走于国民政府高官之间,窃取诸多机密情报。
而后,这位「帝国之花」被抓,原本关押于老虎桥提篮监狱,结果她竟又用美色勾引狱卒逃脱监狱。之后上海沦陷,南田洋子又回到了上海任职。
“南田课长,可以请你跳支舞吗?”
南田洋子看向明诚,她很喜欢这个人,有能力有见识有野心。
不过,最重要的是,这个人用好了就能监视住明楼。她的直觉总是在告诉她,这个人不值得信任。尽管她其实不相信任何一个中国人。
“当然……”南田洋子即便穿着军装也难掩其风姿。她搭着明诚的手同他走到舞池里,透过人群,看了一眼正在和汪曼春说话的明楼,道,“很意外,阿诚先生前倨后恭。”
明诚仅仅弯了弯嘴角:“没有事物是一成不变的,何况是人呢?”
南田洋子妩媚的笑了笑,凑近明诚问:“不知道,明先生对汪主席召开的和平大会,有什么看法?”
“明先生觉得,和平大会一定要坚持共存共荣。”明诚带着南田洋子轻轻转了一圈,“祥和安宁、莺歌燕舞的局面才是乐土。”
南田洋子点点头。
下一句紧接着,明诚语气一转:“但是,汪处长却无中生有,在上海大肆抓捕。搞得风声鹤唳,人心惶惶。”
明诚说着有意无意的看向笑的开怀的汪曼春,“南田课长,我可听说,之前有人抓人都抓到宪兵队军官的头上了。”
南田洋子听了果然脸色一沉,她也没想到汪曼春那个愚蠢的女人会搞出这么大的事来,她为此被军部警告了。
“南田课长,这么搞,可就有点本末倒置,得不偿失啊。”
上海城郊的乱葬岗是第一次淞沪会战之后便有的,那里埋着无数人的尸骸,有国民军队的士兵,也有日本士兵,还有些许枉死的幽魂。
离乱葬岗几里的小荒林里,有两处坟茔。坟茔上飘着袅袅的青烟,一身黑色大衣的柏宁磕了三个头才站起来。
“阿叔,阿婶。过些日子阿林再来看你们,最近上海的事有些多,大概要有点忙吧。最迟,春节前,我肯定会来的。”
柏宁的神色并不算太伤感,到多是怀念之色。他伫立在坟茔前,静静的看了一会儿他重新修整过的墓碑,然后才转身慢慢离开。
身后,萧风瑟瑟,鸦雀嘶鸣……
柏宁从寂寥无人的郊外乱葬岗回到人声喧闹的城中时已是九十点的光景,他是清晨出发的,黄包车送他到了城郊就回去了,柏宁是徒步走去的小荒林。
街市上早就热闹起来,这个点还有一些早点摊子没有收。
“油墩子!热乎的油墩子——”
柏宁停了停脚步,转头看向还没收摊的小摊子。油墩子是上海百姓喜爱的早点之一,分为甜咸两个口味儿。
柏宁记得,小时候阿叔阿婶去进货,回来时有时候会给他带一个热乎乎的豆沙馅的油墩子。
冒着热气的油墩子,一口咬下去,又甜又苏脆,是柏宁最喜欢的吃食。
“老板,来一个油墩子。”
一个女声和柏宁同时响起,两个人似乎都是一愣,互相看向对方。
柏宁看到一位穿着米色呢子大衣,画着淡妆莫约三十多岁,看起来极为干练的女子。
这女子柳叶细眉、凤尾眼可以说很美很有韵味,嘴角下有颗美人痣。虽然是江南女子的长相,可眉眼间很有气势。
“额,不好意思两位,这油墩子现下只剩一个了。侬看……”
柏宁闻言,便朝着那女子礼貌的笑笑:“那便给这位女士吧!”
“这怎么好意思。”
“无妨,君子不夺人所好嘛。我本就只是打算尝尝而已,下次也无妨。”柏宁摆摆手说。
明镜见此,便也不再推辞,倒是对这个年轻人有了几分好印象。
“那就多谢了。”
“客气……”
明镜瞧着柏宁,恍然觉得好像有点眼熟,莫不是在哪儿见过?见他要走,便赶忙问了一句:“这位小哥,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柏宁脚步一顿,心中警惕起来,脸上还依然是如常的温和,他表情微微一愣:“嗯?应该没有吧?我不久前刚刚从香港回来。
“这样啊?那也许是我认错了。”明镜歉意的笑笑,“不过,这位小哥看年纪同我家小弟差不多大。可是去香港读书的?”
明镜接过老板包好的油墩子,便站在路边同这年轻人聊起来。
说来奇怪,明镜并不是那种非常善于交际的人,尤其是同陌生人。只是看见这个年轻人,总觉得有几分亲切,忍不住想多聊几句。
“的确……”柏宁垂了垂眼,他观这女子身上的行头想来是非富即贵的人家,又听对方刚刚说似乎见过他,柏宁不免警惕的想多试探一下,“之前在香港读书,如今已经毕业了,回来也是为了帮衬父亲看顾家中生意。”
明镜听了,心中颇有些赞赏,谦逊懂礼,贴心孝顺,能教养出这样好的孩子,想来家中长辈也是很不错的人。
“我家的小弟,若有你一半,我也都省心了。”明镜笑着说,“他倒是也在港大读书,不知你可认得?”
“港大?那还真是校友了,您弟弟是?”
“瞧我。忘了介绍,我姓明,明镜。我弟弟叫明台。不知小哥你贵姓?”
柏宁听了,心里颇为意外。脸上也同样,只是伪装的成分更多。不过没想到眼前的女人竟然是明台的姐姐。明氏集团的董事长,明镜!
“免贵姓白,白亦然。”柏宁道,“没想到您竟然是明氏集团的董事长明镜女士。”
明镜看着柏宁,有点意外:“怎么,你听说过我?”
“听家父在信中说过。说您可是当代上海商界的女英豪。”
明镜笑道:“令尊过誉了。有人说我是女魔头,倒是真的。不知令尊是?”
“明女士说笑了。家父白成林,您的事家父可是常常所言,常说叫我向您学习呢。”
柏宁有意将话题从明台身上引开,何况他这话也不算吹捧。
明家大姐明镜十七岁掌家,如今三十五六,这十几年里让明家毅然不倒,且成为上海大家族,可见手段能力不俗。
“我有什么可学的。你只要将你父亲的本事都学到了手,那也算了不起了。”明镜笑道。
“明女士认识家父?”柏宁一脸意外。
明镜摇摇头:“倒是未曾见过白先生,只是华宁商行在上海还是很有名的,能在如今这个上海站住脚不倒的商行不多,白先生自然是很厉害的。但白先生一向为人低调,我也未曾拜会过。不知你父亲现在?”
“家父身体不太好,去了苏州养病去了。如今这商行都落在了我的手里,现下真是有点不适应。”
白成林管着华宁商行,明面上是走私赚钱,可实际上这条走私线背后的大老板是整个军统局参与。你说他低调,他把华宁商行做的全上海皆知。你说他不低调,见过白成林的人却没多少。
说白了,白成林不过是在上海站军统戴老板的钱袋子而已,他做的这些也是借势而为,说句不好听,他在发国难财。只是这国难财是帮别人发的,进他口袋里的到没有多少。
“你若有不懂的,可以来明公馆寻我。你也别明女士的喊我,听着怪别扭的我长你几岁,你叫我声姐,不介意吧?”
明镜打心眼儿里觉得这个叫白亦然的年轻人合眼缘,瞧着他难免叫她想起在港大读书的小弟明台。
“怎会,明镜姐。那,以后若有问题,可要叨扰明镜姐了。”柏宁想了想,从善如流的应下了。
无论是以白亦然的身份与明家大小姐交好,还是为了明台的身份,接近明镜,都是有利的。
明镜公司里还有事情,便就此和柏宁告辞,约好以后有时间请柏宁到家中做客。
柏宁看着明家大姐的背影,想起刚刚同他温柔说话的神情,心中竟不免有些羡慕起明台那小子来。他晃了晃脑袋,转身往反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