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杯换盏的沙龙上,客人们的交谈成为了明楼身后的背景。
汪曼春看着他,心中腾起一股不安,她忍不住想要起身,前去探究。然而,还未有所动作,明楼像是已然料到一般开了口。
“坐着,别动。”
声音不大,但是很有力度。
汪曼春身子一僵,又坐稳了。
“汪大小姐什么时候想改行做清洁工了?”明楼低低地浅笑,浅笑之中带着些许惋惜之意。
笑里藏刀,汪曼春看着明楼。这个男人还是笑得那般如沐春风,五年过去了,明楼那一双深瞳依然深似海洋,不可捉摸。
“师哥,你是戴了透视眼镜嘛?”汪曼春一半撒娇,一半试探的说。
“知道什么是潜意识吗?你的潜意识一直在诱导你工作。尽管是在午餐时间,可你聪明的小脑袋里装的不是美酒佳肴。而是对每一个企图进入新政府的人进行身份甄别。”
明楼浅声低语,让汪曼春哑口无言。
“可是曼春,你要甄别我自然不反对。可你……应该派人来,你派一条疯狗,咬到师哥怎么办?”
明楼那双深如海一般的眼睛看着汪曼春,他抬手动作温柔的和对待情人一样拢了拢汪曼春耳边的碎发。
他的声音低沉悦耳像大提琴,可说出来的话令汪曼春不寒而栗,自惭不已。
汪曼春又深深陷在明楼的那双温柔的眼眸中了,她为自己如此这般试探明楼而感到羞愧,她很清楚师哥有些生气了。
这当然不是她的本意,只是想在南田洋子那里证明,她的师哥是没有问题的。
“曼春啊,你是个聪明的女孩儿。要学会识人用人,收放自如。你的身边得有一群得力的帮手,而不是一群只会狂吠的狗。你要明白,要进攻和开战,你得先学会维持双方的「均势」,你才会有机会获取优势。”
明楼耐心细语,像是在教导又像是在警告。
“我错了,师哥……”
汪曼春眼角微红,拉住明楼的手臂,倒非是委屈,而是畏惧。
“嘘……”明楼展颜一笑,嘴角挂着神秘莫测的笑容,手指轻轻在汪曼春唇边轻轻一按,“点到为止,点到为止。”
远处的汪芙蕖自然不知道明楼他们在说什么,只是看着两个年轻人十分温馨地低声笑语。
忆起往事,不由得一阵内疚。只是又想起自己如今的地位和未来,他闭了闭眼,朝着明楼那边走去。
明楼抬眼望向他。
汪芙蕖脸上带着长辈的慈笑说:“你们在说什么有趣的事情?”
明楼笑了笑,扶了扶眼镜框说:“曼春在向我认错呢。”
“呵呵,难得,难得。”汪芙蕖伸手宠溺的拍拍汪曼春的肩,“我们家曼春这匹小野马,从小到大也只有你明大少爷能够拉住缰绳。”
说到此,汪芙蕖惋惜地叹了口气:“当年要不是你大姐反对,你们现在早就……”
汪芙蕖话音未落,一声具有穿透性的清寒有力的声音果决地传来——“可惜当年要不是我反对,汪家的大小姐,如今就是我明家的大少奶奶了,是吧!”
就在明镜尚未见人声已先达明楼耳中时,明楼已经倏地推椅而起,顺手不忘将搭在膝上的餐巾搁置在餐桌上,他很难得地笔直地站着。
明镜来了……
在场众人皆知,明家家规甚严。聚集在周围的人都鸦雀无声,唯有满心怒火的汪曼春撇着脸。
明镜一身水蓝色湘绣旗袍,绣纹是清寒淡雅的白玉兰花。她上不到四十,下已出而立的年纪,十几年的明氏董事长生涯令其明家大家长的气势十足,龙凤之姿,风华不减。
“大侄女,火气不要这么旺。”汪芙蕖不想闹大,自然上前赔笑脸。
而汪曼春最是不满于叔父对着明镜赔笑这件事。
明镜却不事寒暄,冷笑一声道:“汪副部长,我是专程过来跟您请安的。”
“诶,不敢当,不敢当。”汪芙蕖连忙道,话还没落,就听见明镜又说,“顺带告诉您一声,您不必三天两头叫人拿着合作书来敲我的门。家父临终前留有家训,我明家三世不与汪家结盟、结亲、结友邻!”
汪芙蕖一脸尴尬。
明镜忽然转过身,看着明楼,问:“你回上海多久了?”
“一个多……”明楼还没说完,明镜扬手就是一记耳光,把那个「月」字生生打回肚里去了。
汪曼春似是终于忍不住了:“你凭什么打人!”
明镜冷眼道:“汪大小姐,我在管教自己的亲弟弟。”
她轻蔑的扫了汪曼春一眼,“这和汪大小姐有什么干系?你是我明家什么人吗?”
这话简直句句像刀子一样往汪曼春心上插,她憋着口气儿,红着脸:“那您就自己回家管教去,在这里是什么意思?您无非就是借着师哥打我叔父的脸!今天是我汪家请客,不是您明家做东!”
“说的好……”明镜回身微微仰头道,“汪大小姐提醒的是,我是该回去管教。”
汪曼春气的想给自己一嘴巴,一句话直接把明楼送回家去了。
“你听到了?”明镜抱臂,看也不看低着头的明楼,“今天晚上要是不回去,那以后也不用回去了,改姓‘汪’吧。”
“是,明楼不敢。”
汪曼春见此,自然心急:“师哥!你不能回去。”
明镜冷笑,她侧着身,对汪曼春说:“汪大小姐,我最后再提醒你一下。你只会是我家明楼翻阅过的众多书本中的一本,也许他会心血来潮拿来回味,但是……只要我明镜在一天,你这本书,就永远不会落在明楼的床头!”
明镜这番话实在是有几分羞辱汪曼春的意思了,但她向来说出口的话不会收回来,当年十几岁就为父母扶灵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母亲被找回来时满身是血,小弟生死不知,母亲没多久就去了,父亲更是伤心欲绝。而这桩桩件件都拜汪芙蕖所赐!
她明镜怎么可能不恨?就算知道稚子无辜,她也不可能接受汪曼春进明家的门,如今看见汪曼春她都是忍着极好的教养和她说话了。
“你!”汪曼春气急败坏,身上阴鸷狠辣的性格终于是忍不住了,“您话可别说绝了。天有不测风云,人有……”
她话音未落,明楼断喝了一声:“汪曼春!”
汪曼春哆嗦了一下,她知道明家大姐是他师哥的底线,否则也不会……
“狐狸尾巴露出来了?”明镜说,然后她转身对其他客人道,“对不起,打搅各位的雅兴了。”
环顾表示歉意后,昂然转身离去,临走时,将包间华丽装潢的门重重一摔。
汪曼春强忍着不哭,而明楼此刻也冷脸瞧着也不劝。
此时此刻,众宾客都有些无所适从,不知如何表态。
终于明楼道:“诸位,刚才不好意思。家姐的脾气历来火爆,明楼回沪,因公务缠身,没有及时回家告禀家姐,这才有今日风波。俗话说得好,谁家儿女无庭训?哪家长辈不行权呢?”
于是座上渐有笑声,风波诈起又诈落。当然在做各位究竟心中如何做想便不得而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