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里,灯光打在明楼和明诚的脸上,显得他们的面容稍显模糊。
“如果这些事情不是巧合,而是有人在幕后操控,兵不血刃就解决了当下的危机,那此人的确是个心思缜密善谋的人。”明诚说。
“按照时间来推断,我觉得最有可能做这件事的就是夜鸦。”
“夜鸦?可是大哥他怎么就能肯定我们一定会借此事向南田洋子吹风?”明诚看向明楼,忽然有些许紧张,“大哥,他会不会知道了我们的身份?毕竟,他可是王天风的学生。”
“我想不会。”明楼摇头,“规矩王天风是知道的,他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他或许并不知道我们的身份,只是借此做了个局来评估我们在上海的能力。”
明诚立刻就理解了明楼的意思:“大哥的意思是,夜鸦是想看我们在上海能做到什么程度?如果我们没能借着76号抓人抓到日本人头上这件事,给南田洋子施压,让汪曼春结束钓鱼计划,夜鸦会怎么样?”
“这我就不清楚了,不过王天风的学生总是有些傲气的。你我要是没做到他心坎上,搞不好这气势就矮了一头呢。”明楼笑了笑道,“不管怎么说,夜鸦这个人颇有手段。”
不过说起夜鸦,这人到沪后一直没有和明楼这边联系,不知道是在拿乔还是还没有安定下来。
虽然按照甲种大站的规矩,行动科与情报科是不会有横向交集的。 两个科之间有各自的行动人员,一切行动都单独通报局总部,如需合作会让总部转报。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军统的情报大处和行动大处一向颇有不合。
情报处觉得行动处的人都行事鲁莽没脑子,行动处的自然觉得情报处磨磨唧唧还总不见成效。
不过最根本的原因还是在两方的主官身上,情报处处长为黄埔系,而行动处处长则是保定系。
两方一个是蒋委员长的“娘家人”,一个是“天子门生”谁不想在委员长面前长脸?那结果自然是掐的不可开交。
当然了,那些规矩都限于其他地方的甲种站,上海这个地方局势复杂,行动科和情报科人员本就不多,人手不足。
要是什么事都找局总部转达,太过浪费时间,而且频繁发报容易暴露电台和密码。
因此,上海站的行动科和情报科主官之间是有联系的。虽然这样肯定是有利也有弊,但形势所迫没办法。
只不过这位新任行动科科长到现在也没联系他们,而明楼他们也找不到他,只好被动等待,要是再过一阵还没有联系他就只能找局总部转达了。
但明楼没想到,第二天他就收到了来自夜鸦的约见信息。
伪政府办公室。
明诚敲门而入,见办公室内没人才对明楼道:“大哥,夜鸦约我们明天下午四点见面。”
“明天见面?”明楼一愣,昨天还可惜不能见一面,今天对方就约他们了,“哪里得到的消息?”
“局总部转来的。”
明楼这才道:“好,知道了。”
“明天,我去?”明诚问。
明楼想了想,摇头:“不,我亲自去。”
杭城,特训班。
王天风一个人站在后山的坟冢前,这里埋葬的都是从这所学校走出去的学员。
每接到一个学员的牺牲消息,王天风就会在这里立一座新碑。
如今细细数来,他王天风也送走了两位数的学员了,这还都是知道的。
明台和于曼丽今天出发去香港,蝎子出巢,这是他们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任务,也是他们的毕业考试。
如果一切顺利,他们将会被派去上海站,去夜鸦的手下,去完成那一盘大棋。
说起夜鸦,王天风便想到了他离开半月有余的学生柏宁。又想起了昨日送到他手上的那份密件,脸上露出极少见的不忍和纠结。
特务生涯十几年,王天风的心早就麻木了,很少有能引起他出现这种情绪。
他的本意是想再最后为自己这个最亲的学生做点什么的。可是得到的那份还未彻底查清的消息让王天风后悔了,早知如此,不如不查。
王天风苦笑了一声,想起之前他在电话里回复明楼的那句话来——
我们都可以死,唯独你明家不可?
这件事到底要怎么办,王天风还是要再想想……
一处菜馆儿的包间里,对坐着两个人。
一人穿着长衫,带着一副十分死板的黑框眼镜,脸上留着一字胡子,像个刻板的教书先生。
另一人穿着灰色西服,大衣搭在椅子上,带着一副细边圆眼镜,下巴留着胡子,一副大学教授做派。两个人活像在开中西方文化教育交流会的老师。
“夜鸦……”西式的「大学教授」柏宁出于礼节率先开口。
“毒蛇,幸会。”穿着长衫的「教书先生」明楼回道,“久仰大名。”
柏宁客套的回了句:“彼此。”
像方启这个级别的人自然是不知道夜鸦是毒蜂学生的这种信息。
但是身为高级情报特工的上校情报科长又是王天风的故交,明楼自然清楚。因此他知道坐在他对面这位大学教授恐怕也是和自己一样乔装打扮了一番。
毕竟,看履历也知道,毒蜂的学生不可能是是个和他自己差不多大的中年人。
“夜鸦同志一到上海,就兵不血刃的解决了一个危机,保护了在上海的战友们,果真是善谋,不愧是党国之精英。”
柏宁听了淡淡道:“不敢当。我也没做什么,倒是你们能借机让76号停手。看来情报科在上海的建树果然不同凡响。”
“那么以后,我们双方就精诚合作?”明楼端起茶杯,以茶代酒。
“自然。”柏宁回应。
二人你来我往,互相试探,打了几句机锋也未曾试探出什么。
“如此你我也算是正式认识了,接下来你们行动科有什么打算需要我们配合吗?”明楼是一个喜欢预先准备万全的人,上海形势严峻他不想要一个头脑一热就要行动的队友。
柏宁端起茶壶给明楼续上茶推过去,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抬眼道:“和平大会,你知道吧?这事还有一个月就要召开了,报纸新闻到处都在报道,这么大的事怎么能没有咱们军统参加呢?”
“呵,那真是英雄所见略同了。”明楼 笑笑,“相关的情报我已经在收集了。大会在南京召开这是必然的了,上海的伪政府高官和日本人要去的话,八成是坐火车,不过车次信息目前还不清楚,这点不急。”
“如果是火车,那么线路无非就是走沪宁线,途径苏州、常州几个地方至南京站,操作空间很大。”柏宁用手指沾了沾茶杯里的水,在木质的桌子上画了画。
明楼的看完桌子上的示意图后,目光就到了柏宁还未收回的手上。
这只手并不白,指甲修剪的很整齐,手指修长,能看到上面有茧子,而且不是教书写字会留下来的,是什么不言而喻。
柏宁感受到落在手上的视线,不动声色的把放在桌上的手收了起来。
“这些信息我会尽快收集,行动的事就全交给夜鸦同志了,毕竟你可是这方面的行家里手。”明楼适时收回目光,笑道。
柏宁轻笑:“我算什么行家里手,军统比我厉害的多着呢。比如您,可也是我的前辈了。来上海前,老师还说让我多和前辈学习呢。”
明楼失笑,毒蜂还能在他学生面前说自己好话呢?
“他还能说我的好?哼,我和你老师可也是从头掐到尾的交情了。”明楼说着看了一下表,“那今天我们就到这里?”
柏宁点点头:“好。之后如果有消息或者要见面,就去南湖公园。那里的湖北岸有一个宣传栏,把消息夹在宣传栏边缘的缝隙里就可以。
那个地方人来往不多,但每天也有三两个,多是年纪大的老人去散步。这是个死信箱,只有我们两个知道。”
“好,明白了。”明楼眼底闪过一抹赞赏之色。
柏宁套上了大衣:“那我先走,您晚一些。”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