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元旦之后,上海仍旧是如往常。尽管在前几日发生了刺杀事件,但是对于普通老百姓来说并不值得关注,最多是当做私下里的饭后茶谈。
毕竟,汉奸被杀这种事,对于如今的上海老百姓来说早已习以为常。
曾经在上海刚沦陷的时候,各方特务是杀来杀去,搞得上海腥风血雨,引得租界的英国人和法国人十分不满。
元旦的第二天,一直没有出现的汪曼春终于出现在了76号。
梁仲春在走廊上遇到她时,本要打个招呼,谁知汪曼春的脸色比之以前更加阴沉。
梁仲春话还没说出口,汪曼春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抬脚就走理也不理他。
“这女人……脾气是越来越怪了。”梁仲春撇了撇嘴,“也罢,想来是亲人罹难,伤心。”
梁仲春背着手,故作同情的摇摇头,转身往电讯科去,最近电讯科找到了一个可疑的电台,梁仲春准备找到它,汪芙蕖的事情不能再拖下去了。
入了夜,一支特务小队带着武器的特务趁着夜色摸进了一处小巷子。
梁仲春在队伍最后,从兜里掏出一个手帕捂着嘴瓮声瓮气的说:“就是这里,都给我注意了,里面的人……要活的!”
“是!”
梁仲春看着那还亮着昏暗灯光的屋子,一挥手:“上!”
特务们悄无声息,鱼贯而入。
刘洋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烧着的火盆,特务进来的时候,他把该烧的都已经扔进了火里。
“抓起来!”
76号的审讯室里,刘洋被绑在刑架上,上衣被脱掉,身上鲜血淋漓,耷拉着头。
梁仲春扬了扬下巴,一盆放了盐的冷水就照着刘洋的头泼下,刘洋浑身如同针扎一样疼的清醒过来。
“刘洋,何必硬撑着呢?电台都已经找到了,早说了,少遭罪呀!”梁仲春依旧用手帕捂着鼻子,似乎闻不惯审讯室的血腥味儿一般,“你手上有电台,是联络员吧?那你一定知道很多,说出来,你就可以不用在这儿待着了,还可以留在76号,像我一样。”
刘洋半眯着眼,血和盐水流进了他的眼睛里,让他感到非常难受。
“我不想当汉奸。”刘洋吐了一口血水说,“我知道你,你是中统的,你们中统都是一帮怂包!除了窝里横,一个日谍也没见你们抓到过几个!”
梁仲春眼角的筋跳了跳,一挥手:“好,你们军统不是怂包,那就让我看看你这个军统特务能坚持到几何!”
审讯室里的特务们狞笑一声,把手里的皮鞭扔到一边儿,轮番着给刘洋上刑。
惨叫声不绝于耳,梁仲春满意的点点头,他无意间回头,正看到汪曼春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审讯室门口,正幽幽的看着他们。
梁仲春被吓了一激灵,心里骂道:这女人神经病吗?站着儿一声不吭。她来是想干什么?
“呦,汪处长!来这里,是找梁某有事?”
汪曼春靠在审讯室的门上,低低的问:“梁处长,这是抓的什么人呐?”
梁仲春嘿嘿笑了笑:“还能是什么人?军统的。就是汪处长之前发现的,那个可疑电台,就是他。”
“哦。我还以为,梁处长找到杀……汪部长的凶手了。”
梁仲春脸色一僵,干笑一声:“快了,快了。这不是已经抓到他们的联络员了?”
汪曼春神色诡异:“好。那梁处长就好好审审吧。南田课长还找我,我就先走了。”
说完,汪曼春也不等梁仲春反应,转身就走了。梁仲春皱了皱眉,他感觉汪曼春明显不太对劲儿!
梁仲春还以为按照汪曼春的性子,会把刘洋带走,毕竟这算起来还是汪曼春先发现的可疑电台。
结果,就这么轻飘飘一句,就走了?而且……汪曼春她什么时候管自己的叔父叫过汪部长?这女人,难不成转性子了?真是奇也怪哉!
梁仲摇了摇头,继续观刑。
刘洋最终还是没能熬过轮番的刑讯。很难想象,那些惨无人道的刑讯手段,这些人可以毫无顾忌的用在自己同胞身上。
“说吧。你是哪个小组的?你的职务是什么?上线和同伴是谁?还有,刺杀汪副部长的凶手是不是你们?”
刘洋气若游丝,瓮声瓮气的慢吞吞答道:“我是……上海站,行动科的。是……我曾经是毒蜂小组的联络员,现在被转去了毒蛛小组,负责……发报。我们组长代号,就叫毒蛛。
名字是……方启,是不是真名不知道。我们小组有……算上我有九个人。还有没有其他小组,我不清楚。”
“你们小组的人都在哪儿,你知道吗?”
刘洋摇摇头:“前阵子,我们小组接到命令,所有人更换各自的安全屋,不允许横向透露安全屋地址。所以,我……现在也不知道他们都在哪儿。”
“接到命令?接到谁的命令?你们小组的上线吗?”梁仲春问。
“是。好像是……上海站行动科的新任科长。”
“这安全屋是你们自己找的?还是你们这个科长找好了的?”
“在上海找房子哪有那么容易,更别说几天之内找到至少四间。我们的安全屋都是科长提供的,自己随意抓阄拿到哪个算哪个。”
梁仲春皱了皱眉:“你们那个科长什么时候来的?”
“我也……不太清楚,更换安全屋是大概……是11月初。”
11月初?「樱花号」被炸的时候是11月中。那么这样算来,这件事看来还是这个新科长策划的。
此外他还能让全组在几天内就更换新的安全屋,这头脑和财力都不可小觑!
“我问你,汪副部长是不是你们杀的?”
刘洋愣了一下:“汪副部长?你说汪芙蕖?我不知道,可能吧。”
“你是联络员,电台在你手上,任务发布的时候你不知道?”
“我是联络员,但是……我们科长来了后还更换了……更换了发报方式。”
“换了什么发报方式?”梁仲春眉头一跳,有种不祥的预感。
刘洋咳了两声血沫:“以前总部发来任务后由我来翻译,但我现在……只负责把组长已经编写好的电报发出去而已。换句话说……
我看到的,只是一堆数字,我不知道内容。密码本……密码本只有组长有,而且我们还更换了新的密码本。”
“不仅如此,也并非每次任务都通过电报,有时候是组长亲自去取。至于是死信箱还是和科长见面,就不得而知了。我们这个新科长,做事非常谨慎而且,很多疑。”
的确谨慎而且狡猾!梁仲春想。
“所以……你说来说去,就是想告诉我,你其实什么都不知道?”梁仲春不禁提高了声调,“刘洋,我劝你最好不要有别的心思,你已经开了口,那就回不去了。”
“我说的是真的!”刘洋激动起来,“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
“但你说了这么多,没有什么真正有用的东西!我觉得,你还是没有死心!”
梁仲春话音未落,一个特务手上沾了盐的纱布头就杵到了刘洋的伤口上。
“啊——”刘洋惨叫,“毒蝎!毒蝎!”
梁仲春眉头一跳一挥手,走上前捏住刘洋的下巴:“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毒蝎。这个代号是还没有更换密码本的时候看见的,我不知道是不是我们科长的代号。我真的……就知道这么多了。”
梁仲春森然的笑了笑,拍拍刘洋的脸:“好了,这个名字可比你前面说的一堆有用多了。”
刘洋低着头,听着梁仲春离开的脚步声,长吐了一口气。
特高课一课,南田洋子办公室。
“铛铛……”门口两声敲门声。
“进来……”
梁仲春推门而入,看到办公室里的汪曼春还没离开愣了一下,随即道:“南田课长。”
“梁处长?有什么事吗?”南田洋子看向梁仲春,“听说,你抓到了一个军统的人?”
“是这样的南田课长。”梁仲春走到南田洋子的办公桌前。
“那你是得到了什么有用的情报?说吧。”
梁仲春看了汪曼春一眼,意图不言而喻。
南田洋子却摆了摆手:“没关系,你说吧。”
“是……”梁仲春又看了汪曼春一眼,正对上她略带讥讽的阴沉目光,看得梁仲春很是不舒服。
他定了定神,同南田洋子说起了刘洋的口供,“……这个刘洋就交代了这些。毒蝎这个代号,不知道课长听没听过?”
南田洋子抬眼:“毒蝎?没听说过,但是会和当初的那个毒蜂有什么关系吗?”
那个曾经把上海搞得一团糟的军统特务。
“这一点并不清楚,但他很可能是新任的上海站行动科科长。”梁仲春搓了搓手,“按照刘洋的说法,这个新来的科长行事作风十分谨慎。而且「樱花号」的事应该就是他策划的。”
“所以……你认为这个新的行动科科长就是他说的毒蝎?”南田洋子微微蹙眉,“那个刘洋的话有多少可信度?”
“课长,我认为他没有编造的必要,而且他说的新站长来上海的时间与‘樱花号’事件是可以互相佐证的。
如果他和当初的毒蜂有什么关系的话,说不定我们还能借此挖出更多当年没有抓到的那些人。”
南田洋子想了想:“梁处长,你说的有道理。那么毒蝎这件事把它提上日程,如果抓住它,那么就会是对军统上海站的又一次打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