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明:
1、游戏中伊比利亚相关信息太少,文中素材大部分取用或化用自西班牙真实历史/地理/人物。
2、博士在本文中只是一个背景板或工具人。
3、受棘刺档案暗示,部分元素致敬刺客信条大电影。
4、如果这些都能接受,就继续往下看
5、最近番外写上瘾,最后一篇🌚
-------
觥筹交错,衣袂飘飘;假笑灿烂,吹捧声高。尽管如此,这依然是一场披着慈善酒会外皮的无聊大型营业罢了。
玛丽亚多娜酒店毗邻瓜达尔基维尔河,距离河流入海口加迪斯湾仅15公里。在酒店顶层的空中花园餐厅可以一边用餐一边欣赏白日千帆过尽、夜间星坠长河的美景。
银灰从路过侍应生手中的托盘取走了唯一一杯果绿色酒水,凑到鼻前闻了闻,没有沾唇就搁置在面前的矮几上。
他是用真实身份到伊比利亚来的。近些年,伊比利亚当地的管理者似乎并不阻止当地的居民离开,但在入境方面却有着严格的限制。虽然如此,管理者并没有拒绝这名闪耀着金钱光芒又散发出权力芳香的男人进入黄金之国。
一个容貌英俊、身材健美、一看就很有钱——当然啦,那身萨维尔制衣大师阿玛尼西亚出品的手作晚礼服没七位数龙门币打底想都不要想——再打听发现也很有权的成熟男人,就算是躲在酒会的角落里,也能做足招蜂引蝶的事情。
又打发掉一个红着脸上前搭讪的黎博利姑娘,银灰叹了口起,闭上眼睛揉捏略感酸痛的鼻梁。
“噗呲……”棘刺没忍住,笑了出来。
站在银灰身后扮演保镖的棘刺依然穿着平日在罗德岛常穿的衣服,和酒会显得格格不入。
他没有携带那把形制独特的佩剑和任何配置好的药水。带也没用。赴会时,棘刺只随随便便拎了一把伊比利亚本地常见的细刺剑挂在腰上,酒店附近旅游纪念品地摊上500龙门币买的。那东西现在正躺在大门口保全岗的杂物箱子里。
相反,银灰的手杖毫无破绽地骗过了保安的眼睛,正乖乖躺在主人左手附近,微抬手腕就能抓到手里的距离。
“伊比利亚的姑娘过于热情……”银灰解释性地带起话题。
金色眼睛的阿戈尔人点点头:“是的老板,温蒂干员和安哲拉干员并不能作为参照标准。”他的语气过于认真,像是在解释配置一瓶神经毒素为什么要加入A药物而不是B药物。
“喂——”安哲拉不满的声音同时在两人的左耳里响起。
发出声音的是两枚银质玫瑰形耳扣,表面上是耳扣,实际上是便携式超远程语音收发装置,分别扣在菲林和阿戈尔各自的左耳上,出自可露希尔——白面鸮联名实验室。经过极境率领的远程通讯技术支持小组秘密潜入伊比利亚境内架设的通讯基站中转,银灰和棘刺身在酒会,可以几乎无延迟地与停泊在伊比利亚外海200公里处的罗德岛本舰指挥中心进行声音传输。
至于外观为什么要做成玫瑰花耳扣,请咨询可露希尔——白面鸮联名实验室。
“抱歉,安哲拉女士,我……”银灰想说些什么,却被酒会上室内乐团突然演奏的音乐打断了。
以沙锤和鼓点为衬,以不知名的木管乐器为伴,在雀跃的提琴节奏中,舞池里,一名身穿黑色舞服的阿戈尔男子独自舞起伊比利亚的传统舞蹈。
银灰摩挲着下巴看了片刻,脑海里再一次涌起那件他不打算说出来的往事。
其实,恩希欧迪斯见过棘刺跳舞。
那是好些年前的事情了,恩希欧迪斯还在维多利亚读大学,假期里应同学邀请去伊比利亚过狂欢节。那时的伊比利亚还是一个热情、活力、奢豪的度假圣地,洒满阳光的海岸吸引了泰拉大陆上无数的游客,是口口相传举世闻名的黄金国度。
同学告诉他,狂欢节前夜会举行圣母升天祭。被选中的领舞要在3米高的高台上表演独舞,抚慰圣母的灵魂,祈祷圣母安息,早登极乐。
恩希欧迪斯没想到的是,同学口中的“高台”仅有一张双人床大小。那个领舞身着白色舞服,口中衔着一支血红的伊比利亚山地玫瑰,独自爬上高台,在乐队的伴奏中,独自舞蹈。
他的家乡也有男性的舞蹈,跳跃舞动中蕴涵的是山的厚重和风雪的狂暴。而舞者跳出来的是沙滩上的金色碎光、是抬头可见的蓝天白云、是闭眼可知的惠风和畅。他每踩在鼓点上就掀起一丛海浪,一丛又一丛,接连不断地扑在赏舞者的眼睛里、心口上。恩希欧迪斯第一次知道人以足尖为支点可以轻盈旋转如蝶,舞服下摆腾到空中绘出最完美的圆弧,仿佛蝶蠢蠢欲动的翅膀。
曲罢,舞停。舞者口中的玫瑰落如空中,花瓣脱落化作红雨。恩希欧迪斯伸出手接住一片,未几,又反手丢弃。他再一次凝视舞者的面容,转身融入四散的游客之中。
银灰瞥了一眼棘刺,果不其然,在那张多年未见的脸上看到一丝不加掩饰的不屑。
他面上不显,却在心里一声轻笑:那家伙还真有不屑的本钱。
把发散的注意力收拢,银灰的目光再次落到面前的果绿色酒水上。那是罗德岛所属的调查人员在该地区停留多时收集到的最有价值的情报:在玛丽亚多娜酒店每个月5号和20号举行的慈善酒会上,取走侍应生托盘里的“公平之酒”,摆在面前,一滴不沾,30分钟后就能得到和伊比利亚一位大人物交易的机会。一场酒会里只有一杯“公平之酒”,先到先得,禁止动手。
黑衣舞者的表演乏善可陈。不远处,几位衣装奢华的年轻小姐挤在一块低声说着闺中私语,时不时飘过来的自以为隐晦的打量让银灰不用思考就能把内容猜得七七八八。
终于,一位身穿伊比利亚惩戒军军服、腰间佩铳的年轻尉官来到喀兰之主身边,折腰颔首:“尊贵的客人,将军想邀请您到酒店顶层的空中花园餐厅共进晚餐。”
“带路”。银灰起身,拿上手杖。他从礼服内袋里摸出怀表一看,距离取走“公平之酒”,正好过去29分钟。
玫瑰耳扣忠实地收取了现场的声音。
紧接着,千里之外传回博士的声音:“地点,酒店顶层空中花园;地点,酒店顶层空中花园。狙击手请迅速调整伏击位,安哲拉请马上调整伏击位。”
“了解。”
这不是银灰和棘刺需要关心的问题。
那位惩戒军的尉官引着银灰和棘刺来到电梯轿厢前。他如酒店侍者一般,摁开轿厢门,伸出手臂虚挡着门扉,待银灰和棘刺进入轿厢,自己才走进去。
棘刺严格扮演保镖的角色,见他进来,立刻站到他和银灰之间,用身体将尉官和老板进行物理隔离。
尉官略带诧异地看了棘刺一眼,没出声,只是操作按键关上轿厢门,摁下24楼的按键,便立在按键板旁不动了。
银灰也不说话,双目微阖,八风不动。棘刺只盯着尉官的一举一动,似乎只要那年轻军官有异动,他就会立刻动手,生死不论。
轿厢里一片寂静,把三人的呼吸声发大了数倍。
叮——
终于,抵达目的地楼层的提示音打破了寂静。
尉官依旧如酒店侍者一般,请银灰先出去,自己才走出轿厢。
伊比利亚北部和西北部沿海一带常年风调雨顺,有“伊比利亚绿宝石”的美名;中部高原干燥少雨,夏热冬冷;南部和东部地区夏季炎热,冬季温和,几乎全年无霜冻。
银灰在世界地理志上看过关于伊比利亚气候的描述。他上次来伊比利亚时只是一个家中略有余财的落魄贵族,放到伦蒂尼姆几所大学的环境不过是穷学生一个,自是住不起玛丽亚多娜酒店。再次造访伊比利亚,他私下也对闻名遐迩的玛丽亚多娜酒店空中花园餐厅有所幻想。
至于棘刺怎么想,他不清楚,不过看“保镖”的神情,估计和他一样。
大事不妙!
无他,只不过是二人见到了一座理论上在伊比利亚不存在在萨尔贡地区有老大一片的原始雨林而已。枝叶茂密的雨林乔木把空间填得满满当当,餐位星罗棋布,侍应生甚至只由斐迪亚人和阿达克利斯人担任,步行其中耳边隐有蛙鸣虫叫,仿佛瞬移到了嘉维尔的家乡。
尉官解释到:“酒店的老板爱好旅行,旅途中看到美景就会斥巨资购买可改变局部水土气候环境的源石技艺发生装置在空中花园中复现。将军在这边,请贵客随我来。”
与此同时,玫瑰耳扣里传来一声低低的伊比利亚国骂:“******,这么多树我根本找不到目标!”
情报里明明说空中花园餐厅是一座设计成玫瑰园的餐厅……怎么没人探到酒店老板是个喜欢有事没事换装修风格的土豪啊!
“呼叫博士,呼叫博士。”安哲拉迅速描述了空中花园餐厅的真实情况。
尽管如此,人已进门,绝无可能退回去。恩希欧迪斯·希瓦艾什在这节骨眼上掉头离开,绝对会引起惩戒军的怀疑,下次再想接近目标难如治愈源石病。
“唉,真是成也希瓦艾什,败也希瓦艾什。”博士凉凉的嘲讽也冒了出来,“没办法,启动PLAN B。安哲拉待命支援,自行发挥。其余不变。我的大猫猫,我的小海胆,你们可要活着回来啊~~~”
银灰和棘刺隐晦地互递了一个眼神,外表一切如常。若不是二人不能回嘴,后槽牙怕是已经磨得咔滋咔滋响了。
二人由着尉官引路,最后抵达空中雨林餐厅中心位置。
那是一块被数不清的高大乔木环绕的草地;草地中央摆设了一张餐桌,两张高背椅;餐桌铺了一层叶绿色桌布;侍应生已经摆放好两套餐具,餐具里刀叉都是银质,各式碗碟却是木质,与四周环境映衬,倒也有几分野趣。
“将军,贵客已经送到。”
已经在主位就座的是一名光头男人。说他是光头倒也不完全准确,那人从双耳耳畔到后脑勺处还留了半圈微卷的深棕色毛发,略显滑稽。尉官称呼他“将军”,他却未着惩戒军军服,反而穿了一袭黑白相间的教士长袍,颈间用银链子挂了枚一指多长的十字架。
那人身材既不高大也不魁梧,他若起身迎客,与身高192CM的喀兰之主相比,立刻就会失了气势。他似乎知道这点,端坐在主位上,纹丝不动。
尉官替银灰拉开椅子,银灰毫不客气地落座,棘刺继续立在他左后侧扮演保镖。安顿完客人,尉官便回到将军身后听令。
此时那将军才开口,像个迟暮老人在回顾人生经历:“啊……我和你父亲一起去维多利亚求学的日子仿佛还在昨天,一转眼,他的长子已经成长为一个可以独当一面的优秀年轻人了。”
银灰娴熟地开启商业互吹模式:“托尔克马达叔叔,父亲在的时候也常常向我说起您在伊比利亚取得的功绩。他说您在军校时就一直是最优秀的学生,还成为了伊比利亚历史上最年轻的将军,将来您一定会成为能够左右泰拉政治局势与历史进程的风云人物。”
原来,这位不穿军服的将军正是伊比利亚惩戒军的首领托马斯·德·托尔克马达。要说在伊比利亚的名望,他大概就是那种妈妈吓唬孩子“你不听话就会被托尔克马达将军抓去烧掉”的存在。
“哈哈哈哈。你父亲说得太夸张了,我哪有这么优秀。” 托尔克马达谦虚得很,可是他笑得红光满面的脸依然暴露了他正沉浸在对此十分受用的爽感中:“我只是勤勤恳恳地为伊比利亚做了一些微不足道的贡献而已。”
说罢,将军话锋一转:“你这保镖似乎是土生土长的伊比利亚阿戈尔人?”
“保镖”适时地上前半步,自报家门:“阿奎拉·德·内哈。”
“西西里夫人说过,到了西西里就应该按照西西里的规矩生活。”
“没错,西西里夫人是一位非常有智慧的女性。”
阿奎拉是伊比利亚当地很常见的男子名。都说在伊比利亚往窗外扔十块石头能砸中五个阿奎拉。而德·内哈这个姓氏,托尔克马达在脑子里过了几遍,什么都没想起来,尉官也没上前提示什么,就不再在意了,招来尉官道:“你带他去厨房吃点东西。”
尉官得令,打了个手势,从附近的灌木丛里钻出来两名身穿侍应生制服的斐迪亚人,一左一右架起棘刺的胳膊就朝厨房去。棘刺小幅度地挣扎了几下就老实了。尉官缀在三人身后,一行四人离餐桌越来越远。
见银灰不阻拦自己的人带走他的保镖,托尔克马达脸上的笑容又真诚了几分。
“这是伊比利亚著名的水果酒。味道香甜,口感清爽。” 托尔克马达亲自倒了两杯玫红色的果酒,其中一杯递到银灰面前,一杯自己先喝了一大口:“和谢拉格的高度酒是完全不一样的口感。以前你父亲老喜欢拉着我喝谢拉格的烈酒,我怎么都喝不惯。还是家乡的水果酒最合我胃口。”
银灰浅浅地嘬了一口,微酸微甜,酒度偏低,倒也是不错的体验。
“我能直接叫你恩希欧迪斯吗?你是我的故友之子,在我心里,我一直把你当成我的侄子看待。”
“当然,我也一直把您当亲叔叔看待。”银灰颔首,流露出几分感动。
“恩希欧迪斯啊,这次大老远来伊比利亚,是不是遇到什么难处?有哪里是我可以帮得上的,尽管提。别的不说,我在伊比利亚还是有几分面子的。”
喀兰之主打蛇上棍:“是的,确实有件小事想请叔叔帮忙。”。
噗——咳咳……咳咳咳……玫瑰耳扣里传出来博士喷水和呛到喉咙剧烈咳嗽的声音。
银灰极力控制面部表情,让自己不要露出奇怪的不符合当前场景的笑容。这副样子落在托尔克马达眼中却被理解成他的话勾起了故人之子对某件事情或某个人近乎扭曲的愤恨。
他还真把我当亲叔叔了?托尔克马达脸上表情越发慈爱:“年轻人总是有些独特的想法,我老了确实不太能理解,不过还是很愿意听一听的。所以有什么话都可以直说,不用不好意思。”
“托尔克马达叔叔,蔓珠院的人把我妹妹诓去做了圣女,我不愿意,我想把妹妹救出来。我听说惩戒军有拉特兰人的铳。我想请您让一批给我。”
这事情托尔克马达不能否认,毕竟尉官腰上就目张胆地佩着一把。实际上他也不会否认。那其实是他专门安排的活广告,有心人自然会想办法与他搭线。
“不愧是政治家,上一秒刚说胖,下一秒就能喘上。”仗着银灰不能回嘴,博士又在通讯里随心所欲地胡说八道。
托尔克马达眼珠一转,笑起来:“原来是这样。唉,既然被你知道了,我也就不瞒了。你想多少?”
他这问题问得巧妙。银灰只要报上数字,托尔克马达就能反推出希瓦艾什家私兵的部分信息。这情报无论是给谢拉格三族议会的另两家,还是给蔓珠院那帮老东西,都是坐地起价的无本买卖,稳赚不赔。花钱能卖命,这等好事谁不愿做?若是嫌贵,只能怪他们斩草不除根。
银灰却是出了纰漏而不自知:“我要1000把。”
“1000把啊……” 托尔克马达一脸为难,也不知道他是真难还是假难:“铳的流通,拉特兰管理极其严格,我手上一时半会也凑不出这么多货……而且就算有消息了,也只可能是在黑市有,价格方面嘛,肯定要比拉特兰官方渠道贵。我虽然认识几位老板,但是大家都怕引起公正所注意,价钱出得不够是没人愿意接的。”
另一边,棘刺被“请”到了餐厅厨房。
刚到厨房门口,一股热浪裹挟着食材香气扑面而来。十几位大厨井然有序地在灶上忙碌。叮叮当当的切菜声、咕噜咕噜的水沸声、滋啦滋啦的炒菜声,声声入耳,倒是勾出了棘刺肚子里的馋虫。
棘刺是百分百生在伊比利亚长在伊比利亚的阿戈尔人。他只消看一眼那些炉灶,就能把今天的菜谱猜个八九不离十。
搭配大虾、贝壳、鱿鱼、柠檬、双色灯笼椒,每一粒米饭都吸饱了金黄色的酱汁,那是伊比利亚三大名菜之一的伊比利亚海鲜饭。用番茄做主料,加入各种新鲜蔬菜和大蒜,打碎成汤,再撒上调味品和脆面包粒,是伊比利亚人夏季必备的安达卢西亚冷汤。混合鹰嘴豆、蔬菜和肉进行炖煮,汤汁浓郁鲜美的是马德里煮菜。还有用吃坚果长大的黑猪后腿肉制作的伊比利亚火腿、用不超过一周岁的母羊产的羊奶制作的拉曼恰奶酪、食用时必须搭配粗盐、辣椒粉、橄榄油的加利西亚章鱼……托尔克马达招待银灰是真的下功夫了,当然,也许是副官在下功夫。
尉官见棘刺的眼神一直黏在待会要上桌的菜肴上,便开腔吸引他的注意力:“德·内哈先生,您是饿了吗?”
“抱歉,有段时间没闻到家乡的味道了,感动得我有点想哭。”棘刺耸耸肩,抹了抹眼睛,微红的眼角暴露了他不平静的内心。
伊比利亚境内有个传说:每一个出生在伊比利亚的人来到这个世界上,吃到的第一口食物是母亲的乳汁,第二口食物是海鲜。棘刺也是打小就吃惯海鲜的,只不过那一口海鲜全靠老天爷赏赐。夏天和初秋,天气好的日子,幼年的棘刺常常在下课后拎着铁皮小桶和小伙伴一起到教堂附近的滩涂上“巡逻”。运气好能抓到卡在石缝里的巨大虾蟹、捡到搁浅瞎蹦达的大鱼;运气差一些也能循着沙地上的小孔用粗树枝挖出些东西来,如果能挖到星虫,煮出来的汤能鲜掉舌头;若是运气不好,就只能空手而归。
“餐厅有惯例,主食都会做多一些,用于供给贵客的侍从用餐。我先请厨师盛一份海鲜饭给你吧。”
棘刺一脸迫不及待:“好呀,吃饱喝足才好干活,谢谢啦。”
尉官不太跟得上这个穿着邋遢的阿戈尔人的思路。不过伊比利亚男人嘴里时不时冒出些不合时宜的幽默是一种天赋,他见怪不怪,直接示意厨师盛饭。
棘刺接过那盘美味,看到进出厨房必经的过道上有张桌子,桌上散放着一小堆土豆、洋葱、胡萝卜之类的素菜,便走过去把那堆素菜拨到一旁,搁下饭盘,拉了张厨师休息用的椅子,埋头大吃起来。
厨房里依旧忙得热火朝天,叮叮当当的切菜声、咕噜咕噜的水沸声、滋啦滋啦的炒菜声,声声入耳。尉官默不作声地占据了厨房的一个角落,目不转睛地盯着棘刺的一举一动。厨师们只顾做菜,没有任何一人与他搭腔,仿佛他是一只没有人能看见的幽灵。
直到棘刺把那盘海鲜饭吃了大半,尉官才移步向厨房门口走去。在经过棘刺身后时,正巧,吃饱喝足的棘刺伸了个懒腰,右臂一抬,正好打在尉官左肩上。
“啊!对不起!我没看到你在后面。”棘刺跳起来向尉官道歉。
“没关系。”尉官整了整肩章,抚平外套上肩部的皱褶,离开厨房。
尉官需要返回托尔克马达身边。他在走到银灰背后时,朝自己的长官微微摇头。那是指代“暂时没有发现阿奎拉·德·内哈有问题的”暗号。
托尔克马达没有给下属进一步指示,尉官便站到长官身后等候新的命令。
此时,胃口大开的惩戒军首领正就铳的定金比例问题和银灰讨价还价:“必须50%。把货从拉特兰运到伊比利亚不容易。这种东西官道是绝对走不了的,只能走野路。野路上土匪多,就爱盯着商队下手,我还得请保全公司派人护着,这一套折腾下来要多少钱你知道吗?没有50%的定金,货连拉特兰都出不来。”
“托尔克马达叔叔,我从雷神工业买东西最高也就30%定金,您这个恕我直言,我很难接受。这样吧,我不需要您聘请保全公司,我安排希瓦艾什家的人护送货物,路上所有费用都由我承担,您只要跟下面的人打个召唤,允许他们进入伊比利亚就行。”
哼,希瓦艾什家的小子真是想得美。希瓦艾什家的私兵一进伊比利亚,谢拉格那边的人还指不定怎么怀疑他呢!毕竟当初希瓦艾什家的事情,他的手也不干净。
托尔克马达连连摇手:“恩希欧迪斯,我这样做是为你好。你还年轻,不懂这方面的生意到底该怎么做。炎国有句话叫强龙难压地头蛇。说到底你的人不是本地人,不了解情况,来了只能拖后腿,万一引起拉特兰公正所注意,你根本收拾不了局面。还是我请本地的保全公司押运最安全。你就不要再坚持己见了,这样的态度不是谈生意的态度啊。”
可是,不管玩软的还是来硬,银灰就是不松口答应预付50%的定金,恨得托尔克马达牙痒痒,磨得那叫一个心累。直到侍应生推着餐车送来两份安达卢西亚冷汤。冷汤用碟子一般大小的浅底汤盆装着,看起来挺多,实际上没多少分量。
“来,尝尝这个安达卢西亚冷汤。在伊比利亚,一到夏天,上至国王贵族下到平民百姓,家家户户都做这个汤。没有这个汤,伊比利亚人活不过夏天。”为了喘口气,托尔克马达主动向银灰介绍起安达卢西亚冷汤的逸闻,还带头喝下第一勺。
银灰用银色的汤匙拨弄着汤碗里的淡黄色汤汁,就是不沾口,像一个不懂进餐礼仪的顽童。
“怎么不喝?没味……”
虚假的热情没表演完,托尔克马达眼前一黑,身体像喝醉酒一样晃了晃,又像罗盘上错乱的指针,最后终于找到方向,轰然向正前方倒去。他的脑袋不偏不倚地嗑进汤盆,眼、鼻、口、脸全数泡进浅黄色汤汁里,然后整个人就再也没有动静了。
“将军!”尉官脸色唰白,健步上前将人从汤盆里捞出来靠到椅背上。那张平日里高高在上装模作样的脸,此刻双眼翻白、口歪舌斜,鼻涕涎水混着汤汁糊了满脸满颊,又沿着脖子流进领口,恶心得尉官腹中翻腾难以下手。他勉勉强强从将军脖子上挑出一块干净的皮肤,伸出手指探脉。皮肤下本该规律跳动的血管传递出来的只有一片死寂。难到是汤里有毒?!尉官立刻去军服外套口袋里摸口哨。
银灰眼疾手快,抡起手杖朝他拿东西的右手手腕抽去。尉官右手吃痛,哨子掉到地上。银灰长腿一扫,那麻烦的东西便被踢进附件的草丛里,一时间不见了踪影。
“是你干的?!”尉官怒极。他无暇探究毒是怎么下到汤里的,抽出挂在腰带上的铳对准银灰扣下扳机。银灰就地一滚,躲过那梭流弹,暂时避到一棵大树后面。
“希瓦艾什,你别想跑!”尉官见状,撂下狠话,跑到草丛里捡回口哨。凄厉的哨声响彻整个空中雨林餐厅。
四周担任餐厅侍应生的斐迪亚人和阿达克利斯人听到哨声,纷纷脱下穿在最外面的侍应生长围裙,从制服口袋里掏出铳,由四面八方向尉官靠拢。
“谢拉格的希瓦艾什下毒杀了将军!去把他抓回来!抓不回刺客,我们也得去死!”
“是!”
看起来那些所谓的侍应生其实都是惩戒军的军人。银灰见这人手一铳的阵仗,顿时头皮发麻。好一个空中雨林餐厅,真是十步一杀,危机四伏。
“哈哈哈哈,喀兰之主变刺客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啊?”玫瑰耳扣传来任务指挥官抽搐式的狂笑。
这档口上银灰终于不用被迫当哑巴,他寒声回嘴:“盟友,我如果被惩戒军抓到,一定会让罗德岛为喀兰陪葬。”
“安拉,我亲爱的盟友,我不会让你出事的。”一阵短促的键盘敲击声后,耳扣再次传来博士的声音:“3点钟方向,前进270米,先去厨房与棘刺汇合。”
银灰找准方向依言移动,在巨木、灌木丛和餐桌的掩护下闪挪腾移。四周流弹四溅,躲避全靠运气,待得久了便生出四面八都是惩戒军的错觉,恍惚中竟觉得大军围城,城墙欲摧,心里控制不住地烦躁起来。好在身上的黑色的礼服在雨林背景里不算非常显眼,总比一身白衣的棘刺安全些。也不知道厨房里的情况怎么样。
走了约有5分钟,银灰终于看到厨房大门。大门虚掩,门口倒着两名厨师打扮不省人事的黎博利人。没有发现棘刺的踪迹。
嗒嗒。银灰轻敲耳扣:“棘刺,棘刺,能听到我说话吗?你在哪里?”
“我在厨房里面。你快过来,逃生索在这边。”
“收到。”
银灰的位置离厨房只有快跑几步的距离,可就这短短的几步路,路上掩体全无。菲林从藏身的灌木丛里探出半个脑袋,暂时没有看到惩戒军的人。其实这样观察纯属聊胜于无。银灰自顾自地发出一声冷笑,跳出灌木丛,飞快地朝厨房门口奔去。
第一步,安全;第二步,安全。就在他跨出第三步时,左后侧背部爆发出一阵钻入式的剧痛。银灰咬紧牙关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又窜出两步,朝空中跃出,用右肩撞开虚掩的大门,整个人跌进厨房内部。
暂时安全了。
银灰爬起来,转身就看到靠在门边墙角屈膝而坐的棘刺。
“怎么了?还好吗?”
“武器不趁手,受了点小伤。”棘刺无所谓地笑笑,朝银灰亮了亮手里的菜刀。菜刀上沾满半干的血液。全罗德岛皆知棘刺擅用长刀长剑,换成菜刀还真是委屈了他的剑术。比这更显眼的是,棘刺外裤的右边裤腿被划出一道半臂长的口子,隐约可见黑色布料上晕开大片血迹。
“我们得尽快撤离。”银灰把厨房门反锁,拖来一张桌子顶在门后,又往桌子底下塞了一辆装满袋装大米的手推车,才去扶起棘刺:“逃生索在哪?”
棘刺指着挂有储藏室牌子的小门。原来储藏室外带了个小阳台,逃生索就栓在小阳台的立柱上。逃生索上有两套滑扣和滑索。进入玛丽亚多娜酒店前,二人已经换了改装过的腰带,现在只要将腰带上的卡扣和滑扣相对勾好,把滑索缠在手腕上,就能借力酒店外墙空降到一层逃走。
可是……
棘刺探头望了一眼逃生锁的尽头,顿时一阵头晕目眩。空中花园在酒店24层,按照一层3米高计算,此时他们距离地面69米。精于计算的棘刺用这组数据把自己吓得后退了小半步。
“你恐高?”银灰皱起眉头。
“呃……有点……这里实在太高了……。”棘刺不明白银灰为什么忽然用“我怀疑你在说谎”的眼神看自己。
正要思索原因,屋里传来撞门声和尉官的呵斥声,像一根尖刺猛地扎醒还在磨叽的二人。
棘刺甩甩头,捞过滑扣和滑索固定好自己,右脚伸出去,又缩了回来。
“你腿有伤出不了力,我带你。”说完,银灰矮身往棘刺怀里一钻,背对着棘刺固定好自己的滑扣和滑索,捞过棘刺的双手搭在自己肩上。黑色礼服与白色风衣耳鬓厮磨,一黑一白,互不相容,又交相辉映。
192cm的菲林将177cm的阿戈尔用背的姿势护在背上。“要出发了,抓好我,别往下看。”银灰拽紧滑索跃出阳台围栏,荡到23层一间客房的飘窗顶上。
攀岩对雪山菲林来说是一项刻进DNA的天赋技能。但是和罗德岛上大多数人一样,棘刺只知道这个男人的小妹妹是著名的登山家。而这个男人,也许会西装革履坐在豪华的办公室里敲定动辄百万的生意,也许会穿着高定礼服挽着女士的玉手在舞池里优雅起舞,像现在这样背着受伤同伴即狼狈又灵巧地在异国酒店的外墙上匆忙逃生,简直就是跑错了片场。
“我感到迷惑。”棘刺默默地在心底借用某位拉特兰公务员的标志性语录。
不仅如此,银灰背着一名成年男性竟然还能使用各种技巧在一层又一层的飘窗之间移动,滑索始终在均匀的节奏中下降,更让棘刺感到震惊。
只不过全神贯注寻找借力点的银灰暂时无法体会到棘刺这份心情。
快到一层时,棘刺忽然问:“银灰先生,你会游泳吗?”
银灰没出声,棘刺的角度也看不到银灰的表情,却能感受到臂弯下的身体有一瞬间的紧绷。
棘刺又说:“我在10楼的高度观察了一下,按照原计划酒店后面河道上应该有接应我们的船。但是我什么都没找到。”
“哦豁,被棘刺发现了。安哲拉撤离路上和惩戒军发生冲突,无法按原计划驾船在酒店后门接应你们。红色虎鲸号最多只能再停留2小时。很遗憾,你们得自己想办法在2小时内赶到加迪斯港五号船坞啦。请记住,务必在2个小时内抵达,不然事情会很麻烦。”博士解释完情况又没声音了。
“看来我们要漂流去加迪斯港了。好在是顺流而下不废体力,15公里也不算远。”根据阿戈尔人对伊比利亚每一条河流的了解,顺流而下不出意外的话,2个小时足够二人抵达目的地。然而银灰依然不作声,棘刺转念一想,明白了他的意思。
脚踏实地后棘刺拍了拍银灰的肩膀:“阿戈尔人生来就会游泳,等会换我带你。”
“我没有说我不会游泳。等会注意观察,路上有合适的船就抢过来。”银灰黑着脸,激发悬挂在逃生索末端的自燃装置毁去行动,推开酒店后面,径自滑下河道护坡。
“唉,等等我。”棘刺伸手想拉住这位死要面子的同伴,却发现自己的白色手套和白色外套的左前襟上都蹭上了血迹。
“喂!你背上伤了?”阿戈尔拖着伤腿一瘸一拐地追上去。
“中了一枪,没事。”说罢,菲林率先扎进瓜达尔基维尔河的碧波中。
阿戈尔人入水仿佛婴儿回到充满羊水的子宫中,棘刺庆幸自己伤的是腿,双手划水,一条腿踩水,倒也能坚持下去。如果没有受伤,不用逃命,这简直是一种享受。他用目光在河面上寻找银灰,然而无论左边右边还是前面,都没有看到他!棘刺一边对抗水流的力量一边回头,发现那只骄傲的菲林不知不觉间已经落后自己好几个身位,在达尔基维尔河里浮浮沉沉!
只有溺水的人才会如此。棘刺逆流而上,去拉那个嘴硬的家伙。
银灰读大学时进修过一个学期的游泳课,考试没有挂科,可这又能怎么样呢?天生天养的大河与人工训话的泳池本质上是不一样的。再加上刚才带着棘刺匆匆从酒店逃生耗去不少体力,伤口又在背上,左臂每一次划水都能带来一阵痛楚。在河水里泡久了,他已经分不清这是划水扯动带来的痛,还是伤口被水浸泡带来的痛,又或是弹丸在肌肉里移动钻出来的痛。渐渐地,他不想动了。反正是顺流而下,漂也能漂到地方,不是吗……
恍惚中,银灰感觉到有人托起自己的头垫在某个地方,又紧紧抓着自己的左臂,将自己上半身托出水面。
“醒醒!不许睡,敢睡我就把你留在河里喂鱼!会到罗德岛记得支付救命的报酬啊。”那人一巴掌呼在自己脸上,挺痛的,能把人从混动中拍醒。
安哲拉把棘刺和昏迷状态的菲林捞回船上。
“喂喂,你真的是阿戈尔吗,竟然差点淹死在河里。”
棘刺勉强勾了勾嘴角,累死了,连笑的力气都没有了。
红色虎鲸号立刻离开五号船坞,回归罗德岛本舰。
嘉维尔医生和华法林医生为两位伤员进行了清创缝合手术。
极境率领的远程通讯技术支持小组由坏男孩号接应,全员安全返回罗德岛本舰。
一个月后,凯尔希、阿米娅代表的罗德岛和银灰代表的喀兰贸易分别在玛丽亚多娜酒店与惩戒军新任首领弗朗西斯科·佛兰哥德举行了友好会晤。
喀兰贸易与惩戒军签订了军火采购协议,同时,佛兰哥德将军同意向谢拉格派遣20名军事教官,协助希瓦艾什家族开展相关军事训练。
佛兰哥德将军则向罗德岛发放了特殊通行许可,允***岛在伊比利亚境内指定地区设立源石病医疗援助站点,可向伊比利亚境内所有源石病患者提供医疗援助。
受伤对于棘刺来说是一种福利,也是一段难得的假期,可以暂停外勤任务,在宿舍里睡到自然醒。因此从医疗部换药完回到宿舍,已经是食堂开饭的时间了。
苏苏洛医生看不惯棘刺一瘸一拐挪动的模样,强行塞了一根拐杖过去。高级资深干员棘刺不得不向医疗部屈服,开启拄拐生涯。
幸好,棘刺有个好室友。
他好不容易挪到饭堂,一直盯着饭堂门口的极境立马跳出来,朝他拼命挥手。如果他的旗子在这里,棘刺相信他的活宝室友为了让他找到自己,一定会把旗子举得高高的,仿佛正在产费。
“今天有伊比利亚海鲜饭和安达卢西亚冷汤,家乡的味道啊!”
“谢谢。”
这位黎博利总是好奇心旺盛:“喂,棘刺,看在我天天帮你打饭的份上,告诉我之前那个任务目标到底是怎么中毒的吧。”
棘刺放下叉子,指着右手袖口上装饰性的第一颗扣子:“我找人把这颗扣子改成了机关,里面可以储存1ml挥发型缓释型神经毒素。毒液无色无味,可以通过机关流出涂到任何地方。当血液中的酒精含量大于或者等于20mg/100ml时,闻上10分钟,凯尔希来了也救不回来。”
“哦——哦——原来如此!啊,对了。”极境从餐桌底下拿出一个包裹:“我打饭时角峰先生给我的,说他们老爷有事回谢拉格了,临走前吩咐他送到你手上。”
棘刺接过包裹,环视在饭堂里找了一圈,确实没有找到那个无论走到什么地方都异常醒目的白发菲林男人。
他把包裹的封口胶划开,取出里面的东西:一袋真空包装的肉干,一瓶85度白酒。看标志,全部都是谢拉格当地特产。
箱子里还有一张卡片,图案是巍峨的喀兰雪山。卡面背后有留言:来自雪山的邀请。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