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3

秋意金黄

又到了丹桂的花季，一眼望去遍地是黄。外婆从乡里寄了两箱橘子来，橘子里还藏着一罐桂花干，记忆悠悠转转，无意间又掠过童年。

我家后院有三个桂树，银桂，金桂，丹桂占了个全。家里的桂花开得比别处完，又恰赶上橘子丰收，外婆便把夏天刚换下的席子展开了在地上，等花落满了席，再把二者照单全收，来年夏天收获一个黄色的梦。

外婆喜欢静等花落，我则不然。我喜欢看桂花纷纷扬扬如雨下的样子，抱紧树干左右晃，桂花就从枝头坠下，满了席，满了心。天地周遭都是黄的，黄得清亮，黄得透彻，它们来得轰轰烈烈，扰了这派清幽的秋。

满席的黄花中还有许些不速之客。

那群青中带黄的毛毛虫也顺着着桂花落下。大概是埋怨我惊了他们的小憩，在我收花的时候给我送来一个“大包”。手迅速肿了起来，外婆就会前院后院找菜油，为土黄色的小院添了几份人间烟火气。唯一值得高兴的，是收到了一块淡黄色的桂花糕作为补偿，然后开心一整天。

现在想想，那时的自己都倒是顽固，一定是得吃点苦，绊一跤才肯回头，有这点毛毛虫般的傻气。

再者就是菊树。倒不是在后院里有，而是在院外的田野里，漫山遍野都是菊树。一个个如灯笼缀在枝头，不是落叶的枯黄，而是一派生机盎然，不算夸张，又不是委婉，而是一种南方农民特有的热情和灵动。

秋天外婆的主战场就是在橘林里，在树丛中探个头昭示着秋收的成果。

采橘子也算有意思。橘子种类很多，遗憾的是到头来我也只认识一种颜色黄的发橙的橘子，叫“太阳焦”。用外婆的话说，就是被太阳晒伤了的橘子。她琉璃色的瞳孔闪烁，话语间充斥着外婆的痛惜，我却一点都不心疼，反而很是不解。咱家几十亩地，失掉这些橘子有什么大不了的？

现在才恍然当年的无知和幼稚，竟是不懂得珍惜所拥有的一切。长大些，尝过失去带来的锥心的痛，才读懂外婆眼神中所含的一种黄色的，苦涩的味道。

纷纷扬扬的桂花在我童年的梦中重叠交错，长成了扎根在心中的桂花树。再回头看看那金黄色的故乡，一切都是那样的简单，一切却都没了过往的模样。

故乡的秋天是黄色的，故乡的秋天又不仅仅是黄色了。故乡的深秋的黄色里，挟着一抹淡淡的乡愁。

我坐在台阶上，望路上的行人行色匆匆，丝毫不在意脚下黄色的桂花。少年淡黄色的乡愁在四下蔓延，为阴雨的秋蒙上了一层纱。

桂树还在，土黄色的老院子还在，只有我离开了。在一个个淡黄色的梦里，那些关于桂，关于橘，关于阔别已久的故乡，从归于那未蒙尘的往事，携一份失去了童年的回忆，我离我的故乡渐行渐远，留这一抹艳丽的黄色于世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