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否当你是檐下燕，趋暖向南，去去就还?
00
他还记得，十几岁的时候院内开过的那一季丁香。像早春的细雨一般密密绽开的花瓣，待清苦的芳香弥散到鼻尖时，就能听见花枝上清越的鸟鸣。
他知道，那是一只洁白如雪的小雀。
01
金珉锡打小身体就比旁人赢弱一些。
当同岁的孩童在地上奔走嬉戏的时候，他只能待在充满着草药味道的小屋里，从半掩着的窗中透出羡慕的
他多想有一天，能到屋外领略一番山水的风光。
就像，书上写的那样。
直到有一天，他在案前翻开一卷已经泛黄的古籍时，耳边突然传来一声雀鸟的鸣声。他抬头望向窗外,正巧与一阵清风迎面相遇，与之相随的，是席卷而来层层叠叠的丁香花香。
不过，他一眼望到的，却是在雪白的花朵中灵巧跳跃的小雀。它的羽毛几乎与花瓣融为一体，不知为何，金珉锡竟能清晰地看到它小小的身体，还有那双像黑曜石一般晶亮的眼睛。
这就是.....春天么?
当一个人对外界毫无印象的时候，第一眼望到的景象，就是他在脑海中对它的全部记忆。
于是，在金珉锡的心里，春天就是数不尽的丁香,和一只白色小雀欢快的叫声。
02
又过了几年，金珉锡已逐渐长成了少年。爹娘早已逝世，亲戚嫌弃他家中贫寒,对他不闻不问，这屋中便越发清冷下来。
他虽常常感到寂寞,好在屋外的小雀在每年的春都会如约而至，在静默里为他带来几分生气。
只是，他心悸的病症，依旧不见好转。
那一天，心口忽然一阵生疼,他自案前跌倒在地。在视线模糊的最后一瞬，他仿佛看到了一片白色的衣角。
这是错觉吧。
“醒醒，你该吃药了。”
金珉锡悠悠醒转的时候，榻边坐着一位白衣姑娘。他努力回忆着书中千万种诗句，可惜，没有任何一句能准确贴合他眼中的她。
直到最后，他想到了院内丁香。那是他心头最美好的事物。
“你真美，就像丁香花一样。”
他不留神将心中的念头轻喃出声，惹得姑娘的面颊飞上了两抹羞红,药匙撞在碗上发出叮当的清响。他慌忙张口道歉:“是小生唐突了姑娘，还请姑娘勿要挂在心上。”
他听到她浅浅的笑声，像极了柔软的春风。
“还不知姑娘芳名.”
“我叫栖枝。”
03
栖枝是个勤快的姑娘，在她细心的打理下，小屋中的灰尘都不见了踪影。不过，每当金珉锡问起她的家世时,她总是隐约其辞,说不真切。
或许，她是有难言之隐的吧。
金珉锡看着她忙碌的背影想。
栖枝说她是路过小屋时，湊巧看到他摔倒，这才及时救下了他一命。
“说来,现在你的命是我救下的，我自然要照顾你到好为止。”
“可是，郎中都说，我这病这辈子恐怕都好不了了。”
“别瞎说。”他感觉她微凉的指尖点在他的唇上,“你一定会好的。”她的眼睛里倒映着璀璨的光芒，令他忽然想起那只小雀。
说来，今年的春天到了，它还没有来。想到这里，心尖竟落上了一点惆怅。
“你怎么了?”
“记得从小的时候起，每年春天都会有一只白色的小雀落在院外的那株丁香上。所以，每当看到它，我才会觉得春天真的来了。可是，今年的春天都快过去了，它还没有出现。
“或许，它已经出现在你身边了，只是你还没发现。”
栖枝冲他俏皮地眨眨眼，金珉锡只当她是在安慰他，抿嘴笑了笑，便不再提起这件事。
04
“喂，有我照顾你，你心里欢不欢喜?”
栖枝站在案边偏头看着金珉锡一笔一画的写字，突然冒出了声。
金珉锡的笔尖一顿，瞬时在宣纸上晕开一圈浓墨。
“你脸红什么?”
栖枝的性子直率，自是不会在意说出的话显得格外暧昧，可对于金珉锡来说，连血液都要燃烧起来。
他佯装不经意地回答，却用余光瞥见了她像孩子得了糖一般单纯的笑，心脏突突地撞在胸口，一下又一下
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金珉锡从前不敢想象，现在遇到了栖枝，他却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和她在一起的每一刻，都有一种莫名的柔软绵绵密密地缠绕在他的心上，将心口处填得满满的。
她的一颦一笑，似乎能轻而易举地打乱他的心跳。
上元佳节，他们一同坐在院口的门槛上,看从远方升起的一簇簇烟花在夜空中盛开。
“听说，在烟花下许愿最为灵验。
“真的吗?我要试试!”
金珉锡转头看着栖枝双手合十，长长的睫毛因为闭上双眼而微微地颤。
“你猜，我许的什么愿?，
烟火熄灭,周围又恢复了静寂。
“我希望，你的病能快些好，到时候你就可以去看遍这世间的山山水水!”
在朦胧的月色下，栖枝的脸蛋因为兴奋显得红扑扑的，令金珉锡一下怔住了，仿佛天地间只剩下面前的她
一个吻轻轻点在他的唇上。
待他反应过来,栖枝早就提起裙角跑回了屋里,只剩下她留在风中的话:
“真是个小书呆子!”
他低头抚上脸颊,“小傻瓜,这山山水水有你在身边，才称得上美丽啊。”
05
金珉锡的病竟然好了。
曾经有那么多的郎中说他最多活不过十年，可现在他的病居然好了，好的彻彻底底，好像从未得过一样。
可是，金珉锡并不快乐。
因为栖枝不见了。
他寻遍了方圆几十里的每一寸土地，寻遍了他们一同走过的每一条路，寻遍了盛满回忆的每一个角落。直到，精疲力尽，汗水浸透了他的衣裳,他又回到了丁香花前。
“小书呆子，你每天除了看书还会做什么呀?”
“喂，我在这里照顾你，你可欢喜?”
“你叫金珉锡?你的名字真好听!”
“我希望，等你病好了，你就可以看遍这世间的山山水水了!
明明已经不再心悸，可为什么，为什么他的心还是那么痛?比病发的时候还要更甚。
他轻轻呢喃着这一点一滴占据他心的名字。
我的病好了，可你在哪里呢?
你知道吗?从很久以前我就知道自己的病不可能根治，只想着能熬过一天就是一天。可是，自从遇见你以后，我开始讨厌这所谓的绝症，我希望能多陪你一天，哪怕只有一天也好。
你说过，等我病好了，就可以去这世间走上一遭。但是，你不在，这世间山水于我而言便毫无意义。
其实，栖枝，我喜欢你啊。
岁月蹉跎，当年意气风发的少年双鬓染上了斑白。
屋内的陈设几十年仍旧如从前，只是案边挂上了一幅画。画上的白衣姑娘眉目含笑，似下一秒便可款款走下
金珉锡从书卷堆中取下一本，微风吹过，翻过了一页页的纸张，最后停了下来。
正中夹着的，是一朵风干的丁香。
书上载着:
“有神鸟，其名栖枝，性喜洁,终身居于树上,非死不肯落地，可愈百病。”
原来，我们的结局，早已在书中记载。只是我一直没有读到。
你在人间游历，爱是最壮观的迁徙,像万只候鸟和蝶群，从第一眼抵达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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