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本小说网 > 轻小说 > 残阳2013
本书标签: 轻小说 

残阳

残阳2013

残阳

年近五旬的阳开泰是残阳山庄的庄主,准备送六岁的闺女阳归妹前往南岳求学。

南岳的掌门朱元章和阳开泰年纪相仿,亲自带着儿子朱大常、朱三佼和朱无事迎新。

远远地见了面,朱元章热切的目光久久停留在阳开泰脸上,又用余光扫过阳归妹,匆忙间按下一抹惊讶之色。

客套过后,阳开泰直截了当地以自家武功不宜女子修炼为由,请南岳收阳归妹为徒,朱元章满口答应下来。

在门外把守的朱三佼刚把冲过来的侄子朱建文拦住,又看见一名年近古稀的老妇气势汹汹地出现,身后还带了俩四十多岁的中年女子,其中一个抱着柄漆黑长剑。

朱三佼连忙将朱建文按倒在地,自己也紧跟着跪下,大声喊道:“弟子拜见师叔祖!”

老妇一言不发,径直进入客堂,两个中年女子则留在门口守候。

抱剑的那个女子随口说了句“起来吧”,朱三佼才诚惶诚恐地起身,知趣地拉着朱建文走到一边,小声告诉他,那柄漆黑长剑就是南岳的镇山重器——赤霄宝剑,不仅其锋刃无往而不利,更象征着宗门的传承。

老妇进了门,劈头盖脸问道:“听说阳庄主大驾光临,为何没人告知我这个老——”

话音戛然而止,老妇竟呆若木鸡地立在了原地。

朱元章上前行礼,老妇却理也不理,只是将目光紧紧盯在后面的阳开泰身上,眼中隐隐泛起泪花。

阳开泰略带尴尬地也上前两步行礼,并表明自己此行来意。

老妇闻言后,目光移向阳归妹,又是一阵凝视,直到被朱元章请入座才打断。

老妇声音几乎哽咽地夸赞了阳归妹几句,忽然转头问朱元章:“这孩子长得是否与你那故去的陈师姐有几分相似?”

朱元章大惊失色,结结巴巴不愿承认,却也不敢否认。

于是老妇就以告慰相思之情为由,做主替自己姓陈的徒弟收了阳归妹入门。

等老妇和阳开泰先后离开,朱建文立刻冲到朱元章面前抱怨起来。

说好由自己父亲朱大常收阳归妹为徒,现在怎么成了老祖宗的徒孙,这样岂不是比他大了一辈。

朱元章叹了口气,让朱三佼将孙子带走,只留下朱大常密谈,询问他是否还记得祖师的模样。

朱大常只记得祖师是如何如何的器宇轩昂、高山仰止,具体相貌却哪有印象。

正好祠堂那边都已经准备好了,于是朱元章就带着朱大常前去祭拜和瞻仰一番。

朱大常又问起藏经阁那边该怎么对付,朱元章也拿不出什么办法,就算没答应过阳开泰也拦不住。

在远处偷偷观察的朱建文见祖父和父亲离去,沉思了一会儿后也跑开了。

后山,老妇以阳归妹一路上舟车劳顿为由,省去了收徒时在祠堂参拜列祖列宗的那套繁文缛节。

正好这里有南岳的赤霄宝剑和紫阳祖师的遗像,让阳归妹礼敬一番就算是心到神知。

两名中年女子都喜极而泣,认为师傅后继有人,定能早日为陈师姐报仇雪恨。

老妇在旁向阳归妹解释,她那个素未谋面的师傅当年嫉恶如仇,中了奸人算计,以致英年早逝。

说着,老妇愤恨地望向前山。

或许真是舟车劳顿,六岁的阳归妹对此无动于衷,只是低眉顺眼。

老妇对两个弟子稍作安抚,转头向阳归妹问起阳开泰是否修炼了家传绝学残阳功。

确认以后,老妇悲从中来,又询问起阳开泰临来之前是怎么交代阳归妹的。

阳归妹稍作犹豫就将阳开泰让她务必以读书识字为重,但求朝经暮史、枕典席文的交代和盘托出。

老妇思索片刻,若有所得,接着问六岁的阳归妹可曾读完四书五经。

阳归妹回答还没有后,老妇感慨自己这里一切从简,连本《论语》都没有,让弟子增年明天陪她到藏经阁借上几本。

至于阳归妹在南岳的正式身份,则让另一个弟子守岁替她去祠堂办理。

安排完日常起居后,正收拾杂务的增年忽然发现朱建文在外间徘徊。

朱建文请了刚才冲撞祖师法驾的罪,提出想跟自己的阳师妹见上一面,却被增年一通呵斥:“什么师妹?不准胡言乱语,她现在是你师叔!”

在南岳拜师之后,阳归妹朝乾夕惕,苦学南岳神功。只是每次前往藏经阁,都要被朱建文纠缠一番。幸亏有增年师叔看护,才不至于耽误太多功夫。

匆匆十年一晃而过,期间阳归妹仅回过残阳山庄三次。

这天,老妇见阳归妹又在偷偷抹眼泪,就让她这次回去多住上一段时间,并答应在书信中向阳开泰分说。

除此之外,老妇又让阳归妹带上赤霄剑,以便揣摩其中蕴含的离火之道,对修行大有好处。

阳归妹无可奈何,只能恭敬不如从命。

在后山石屋中隐居修炼残阳功的阳开泰接见了阳归妹,问她这次怎么没有提前书信告知,毕竟最近几年江湖上不太平。

阳归妹便出示赤霄宝剑,阳开泰立刻大喜过望,对老妇感激涕零。

阳归妹却噗通跪下,声称老妇认为她在外多年,无以为孝,非是子女所为,今后要留在残阳山庄奉养父母。

阳开泰沉寂许久后方才表态,南岳准她学艺十年,也该知足了,况且还以赤霄宝剑相借。

阳归妹暗自松了口气,又将这几年所学的武艺展示出来请阳开泰指点。

与此同时,送阳归妹上山的众人正三五成群地走在回庄的路上。

大师兄韩当领着七师弟雷宏落在最后面,询问起日常起居中有无困顿之处,表示会再跟四师弟阳化吉打声招呼,并掏出一个沉甸甸的钱袋子递过去。

雷宏客气一番后感激地收下,又听到韩当询问这两年有没有得到师父的指点,不由地长吁短叹起来。

韩当鼓励了几句,让雷宏安心修炼,遇到不解之处就向二师兄阳否极请教。毕竟雷宏在他们这一辈中资质最佳,早晚能够出人头地。

雷宏却小声嘟囔道:“与其请教二师兄,还不如自己瞎琢磨。”

韩当对这个态度非常不满,自己和三师弟殷勤需要值守外镇,在传功上心有余而力不足。

老四阳化吉志不在此,老五、老六更是还不到火候。

只有老二阳否极,虽说不是习武的料,但总归能提供些教训。

雷宏不敢反驳,韩当又问他,这两年身子骨健壮以后,有没有借着上山送饭的机会给师父尽一尽孝心。

雷宏听出师兄的言外之意,为难地表示师傅成年累月地闭关,自己怎么敢过去打扰。

韩当恨铁不成钢地告诉雷宏,多在师父面前露上几次脸,自然就能得到提高的机会,又哪里会有什么打扰。

见雷宏若有所思,韩当继续苦口婆心了半天,并做主这几天就由他给师父和师妹送饭。

除此之外,八师妹年纪小,有什么事雷宏也都要凑上去帮忙。

转眼间已近黄昏,阳开泰仍然在如饥似渴地指点阳归妹梳理所学的南岳秘法。

雷宏把饭送来以后,阳开泰才意犹未尽地停止,又提笔书信一封,让阳归妹找韩当或者阳否极送往南岳致谢。

见雷宏送的是两份饭菜,阳开泰拿出一半让两人带回去。

阳归妹带着信轻快下山,雷宏则遗憾地边走边回头张望。等发现阳归妹走远时,雷宏连忙飞奔过去。

或许是察觉雷宏离得太远,阳归妹也开始将步伐放缓。然而等雷宏赶到,阳归妹却仍然慢慢悠悠,仿佛还在欣赏周遭景致。

雷宏只能一步分作三步走,压抑忍耐了不知多久,才终于听到阳归妹发出天籁般的声音。

原来前面有座石亭,阳归妹想歇息片刻。

望了望即将落山的夕阳,雷宏犹豫片刻还是答应了下来。

把饭盒放在石桌上,阳归妹取出一碟小菜,品味过后很是感慨,甚至还将筷子递给雷宏,温情脉脉地请他也尝一尝。

雷宏瞬间愣住,在阳归妹期待的目光中,不由自主地接过筷子,送到嘴里咂摸许久,差点连菜都忘了夹。

第二天,雷宏早早在庄外的乡间小路边等着送阳归妹上山。

一连陪伴了半个月,阳归妹终于将这几年在南岳所学的秘法全部向阳开泰请教完毕,与自家残阳功相互印证,深感大有裨益。

见天色尚早,阳归妹便提出借着这个机会在山上游玩一次。

这回阳归妹的步伐轻快得多,不知不觉间就带着雷宏溜达到了几里外。

阳归妹身为女子,无法修炼自家至阳功法,遗憾之余问起雷宏多久能得父亲指点一次,却只换来许久的尴尬。

安慰了几句,阳归妹提出今后可以和雷宏互相探讨、共同进步,毕竟残阳山庄和南岳本是一脉相承,彼此有许多值得相互借鉴之处。

雷宏当即答应,煞有介事地演示起来,只不过还没几招,就被阳归妹一指点在身上,立刻泄了神气,手脚也开始不听使唤。

阳归妹丝毫不嫌弃,耐心地将雷宏的每一个动作摆正。

感受着胸膛上的抚摸,耳边传来阳归妹的叮咛,雷宏竟然双腿一软,仰面倒了下去。

阳归妹连忙伸手拽了一把,只是同样立足不稳,跌在了雷宏的身上。

稍微挪动几分以便能够对视后,阳归妹一边关切询问雷宏有没有受伤,一边帮他上下检查。

雷宏勉强保持清醒,支起半个身子,惊惶询问:“师妹,我们这样练功真的合适吗?”

阳归妹反问:“难道师兄不愿意?”

雷宏连忙解释:“怎么会!我只是怕有损师妹清誉......”

阳归妹于是迎面舍身扑了上去。

之后两年,雷宏和阳归妹形影不离,相得益彰。

这天,因阳否极盘算着阳开泰六十大寿在即,召集同辈众人商量如何张罗,连外镇的韩当都叫了回来。

韩当对此十分不悦,因为阳开泰从不过寿。

阳否极却认为今时不同往日,阳开泰肯定也会乐见其成。

韩当嗤之以鼻,当即拂袖而去,让阳否极有胆就自行操办。

其余几位师兄也接连告辞,还听有人笑道:“二师兄从不敢在师傅跟前放肆,这回怎么改了性呢?”

转眼,就只剩雷宏和阳归妹悠闲地结伴而行。

阳归妹提起二人许久不曾登山,雷宏略显尴尬,却还是提议,反正也被打断了练功,正好趁机散散心。

石屋中,阳开泰放下纸笔,少见地到外面散起步来。欣赏着山上的壮丽风景,不由万分感慨。

见到远处的两道身影,阳开泰也不避让,就在原地漫不经心地等着。

那两人或许是察觉到了阳开泰的注目,当即分开,一个留在原地,另一个飞快迎了上来,近前后恭敬道:“惜别十年,阳大哥风采依旧,神功更上一层楼,小弟顿首了。”

阳开泰睥睨道:“这不是号称‘八平手’的左教大教主宋远图吗?怎么,三山五岳不够你称量的,来我残阳山庄赐教了!”

宋远图连忙诚惶诚恐地请罪,声称自己拜访纯粹只是思念阳开泰。又知大哥喜好清净,以往琐事缠身时不敢前来打扰,这次也是因此未经前门,直往后山相见。

阳开泰面色稍缓,带着宋远图在附近游览,聊起左教的热闹景况,提及洪九公、轩辕峰这些人很是着急,数次来信相商。

宋远图谦逊几句,又被阳开泰一番勉励,随即大喜过望,请求再次追随阳开泰鞍前马后,称雄武林!

阳开泰不禁哑然失笑,打趣了几句。

宋远图趁机询问起阳开泰是否还在坚持编修功法,并称自己麾下有一位得力臂助名沈清,博古通今、满腹经纶——

阳开泰停下脚步,问道:“欺师灭祖的那个沈三白?”

宋远图小心承认,阳开泰面如止水,让他继续讲。

深吸了一口气,宋远图硬着头皮解释起来。

沈清在十多年前投奔宋远图后,便被托付了改善残阳功的重任。如今略有所成,宋远图拟为重访残阳山庄的贺礼,以报当年恩遇。

对宋远图的与世浮沉怅惘片刻,又愤恨起自家后继无人的窘境,阳开泰当即让宋远图出手,对这份情谊做个了断。

宋远图急忙转到阳开泰跟前继续劝说,却无济于事,只能鼓起毕生勇气舍命陪君子,见识一下阳开泰的功力到了什么地步。

片刻之后,宋远图委顿于地,口吐鲜血,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

阳开泰俯视着让宋远图束手就擒,答应会留他一条性命。宋远图惨笑几声,突然一骨碌爬起来转身就逃。

阳开泰似乎也没想到会出现这番变故,连忙欺身追了上去,却不妨斜刺竹林中霎时杀出一员猛将,正是宋远图麾下心腹,边外将军顾雍兵,提枪掩袭的同时暴喝道:“庄主留步!”

阳开泰只能放缓脚步,一掌夺下长枪,又一掌打在对方胸前。

顾雍兵飞出老远,撞断数棵翠竹后方才直挺挺落在地上,且胸口分明凹陷下去,眼见是活不成了。

这么一耽搁,宋远图的踪迹便消失在满山密林中。

阳开泰来到顾雍兵的尸体旁边,冷哼一声,反手将长枪插在地上。

强忍烦闷回到石屋,阳开泰自知一时半会难以心平气和,于是驾轻就熟地运功梳理体内火毒,如处无物之境。

恍惚间,往事一桩桩、一件件地浮现在了眼前。

二十多年前,阳莫从邀迎神算先生。

讨换功德,获悉神算先生有一弃徒名沈清,偷了经文、法宝叛逃。却不用追索,只需防着此人出来危害江湖即可。

如此胸怀令阳莫从盛赞,随后又启请残阳山庄传续之事,竟得批语:“古君子之泽可至五代,时人暴急,仅三代而已”。

阳莫从复求应对之法,却只是“物极必反,非人力可以挽回”。

不过万幸的是,若能合阴阳权变,尚有一线生机。

送走神算先生,阳不从感慨自己已有五十五岁,近两年胸闷气短、心神不宁,正是时日无多之兆。

修炼残阳功,这已算是寿终正寝,不过今后就得靠阳开泰孤身支撑山庄了。

气若游丝的阳开泰终于等来了送餐弟子,于是让他立刻召集亲信。送餐弟子领命离去,飞奔时还带着哭腔嘶喊:“师祖倒了!师祖倒了——”

阳开泰竭力提醒,跑远的弟子却哪里听得到那点声音。幸亏这弟子下山时已经喊哑了,才没有让消息扩散开来。

得知阳开泰病危,阳化吉赶紧调遣心腹前往各处叫人。阳归妹收到消息,当即吩咐侍女去通知自家母亲。随后雷宏从角落出现,整理了一下衣衫,和阳归妹共同上山。

石屋中,阳开泰虽然功力尽失,却如释重负一般,精神上看起来好转了许多。只是身体确实已经危在旦夕,眼下只算是回光返照。

目光在众人身上一一扫过,皱眉问道:“怎么老三也不在?”

阳化吉回答:“我听弟子说亲自去通知大师兄了。”

阳开泰叹了口气,吩咐阳归妹和雷宏两人上前。

阳归妹垂着泪过去,雷宏茫然跟上,就听阳开泰开始交代。两人情投意合,阳开泰也打心底里高兴,只可惜等不到大喜的那天了。雷宏天赋卓绝,残阳功的修炼不可懈怠,还要阳归妹多加敦促。

阳开泰去后,秘不发丧,各归原位,诸事照旧。山庄上下,暂由韩当主持三年。雷宏若能在残阳功上有成,韩当便退位让贤。否则的话,雷宏和阳归妹务必要随阳化吉一同尽心辅佐。

之后,阳开泰又望向自己的三位兄弟,得了必定践行的保证便撒手尘寰。

众人大都开始安分守己地声泪俱下,只有阳否极揭竿而起,扑在阳开泰身上,坚称自己这个嫡长子今天必须要讨一个说法。

四叔让阳否极暂且消停,待韩当来后再行争辩,阳归妹闻言哭声稍歇。

阳否极却将雷宏拉起来,大方表示自己愿意主持婚礼,今后就是一家人!

雷宏干瞪了半天眼,默默回到阳归妹身边又跪了下去,望着阳开泰的遗体也不禁开始抽泣起来。

阳归妹强忍悲痛,头也不抬地请叔父们教诲该如何料理阳开泰后事。

四叔十分欣慰,建议先等韩当抵达,阳归妹当即同意。

阳否极大怒,指责阳归妹关键时候拎不清,怎可坐等韩当回来胡闹?

阳归妹承诺雷宏必不敢与大师兄和二哥相争,但既然阳开泰有言在先,就请二哥对大师兄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若可,雷宏自然愿附骥尾。若不成,也请阳否极海涵。

四叔立刻拍板,等韩当回来以后,由他们这些小辈一块商议就是。

阳否极依旧心急如焚地奉劝,却无人理会,一时间似乎风平浪静。

没多久,日落西山。

阳开泰神功大成,已不需灯烛。阳归妹便拿出几摞编修功法的纸张,有些空无一物,但多数载满文字。

虽是阳开泰心血,却也并非全部行之有效,阳归妹提议以此为敬献。想必既能稍慰阳开泰在天之灵,又可祈请佑统,保山庄长盛不衰。

三位长辈迟疑片刻,终究还是同意。其余人来回注视,也没有反对的。

随着仿作的纸钱开始焚化,众人齐向阳开泰行礼送终。一轮敬献过后,空白纸张就所剩无几了。

六叔于是自告奋勇去祠堂拿香烛,四叔、五叔则帮着在纸张中挑拣优劣主次。其后又开始商量,毕竟今夜动静不小,相关人员还需挨个勒令闭口。

韩当抵达后,悲恸地冲到阳开泰遗体跟前,伏在床沿涕泗纵横。

阳否极劝他不必如此,修习残阳功者早晚会有这么一天。

当务之急是选举正脉承嗣,继袭父亲遗志,延续祖业宗传,稳定人心家事,以免宵小趁机窥伺。

需知这几年江湖上越发风雨飘摇,可千万不能愧对父亲和列祖列宗。

韩当止住悲声,问起阳开泰是如何交代山庄继统之事的。

阳否极干笑着回答,因修残阳功离世,必然走得着急,哪能有什么交代?

韩当却不信,认定以师父的功力,必有只言片语留下。

阳否极还要继续劝说,韩当已转身去了几位长辈面前询问。

六叔忍不住张口欲言,被四叔抢先告知:“既然否极想跟你讨个主意,那我们几个老头子就不插手了。你们小辈自己商量个都能接受的结果,否则谁若不服,将来亦生事端。”

韩当点头同意,提议按照江湖规矩,以武艺论高低。

阳否极立刻反驳:“阳开泰尸骨未寒,怎敢动武,理当遵循旧例,由——”

阳归妹忽然打断,称大师兄言之有理,若非武艺最强者,如何服众?按照阳否极所说旧例,阳开泰、阳莫从在武艺上亦为同辈翘楚。

阳否极刚要怒斥,阳归妹却又继续补充起来,毕竟阳否极是嫡长,虽说同庄齐心不论这个,却容易让外人生疑。

正巧雷宏已有所长进,就由他先向韩当请教几招,留阳否极压阵。这样不仅更加公平,还尊重了嫡长之分、照顾了父亲遗命。

韩当当即大笑,表示既有师父遗命,自然是顺理成章。阳否极也别压阵了,跟雷宏一起出手便是,再不答应就无需再议了。

阳否极无可奈何,只能勉强接受,又转头鼓舞雷宏:“老七,你虽然年轻,却也得拿出点志气来让大伙儿好好瞧瞧哇!”

雷宏两步走到韩当面前,跃跃欲试地请大师兄赐教!韩当十分感慨,虽然知道雷宏早晚会和他并驾齐驱,却没想到这么快。

听到师兄让自己出手看看有多少长进后,雷宏毫不犹豫地猛冲上去。韩当大吃一惊,连忙抵挡,几招将雷宏逼退。

雷宏却不依不饶,再接再厉,完全是拼命的架势。韩当不敢再硬接,而是尽量拆招化解,同时怒斥:“老七,你疯了不成!如此深厚的功力,又是怎么修成的?”

雷宏一言不发,只是奋力搏杀,即便多数出招都无济于事,却总也促成了接近两败俱伤的局面。

韩当原本就舟车劳顿,又大意遭袭,以致功力激荡,再无先机可寻。苦苦支撑了几十招,料想这样下去多半是黄雀在后的局面,韩当反手击出一掌与雷宏拉开距离,暴喝道:“够了!算我韩当昧了心、瞎了眼,不识师弟高明!”

说完,韩当来到阳开泰遗体前“噗通”跪下磕了几个响头,垂泪道:“师父,弟子愧对您的厚望,只有誓死外镇以赎罪之万一。”

随后,韩当又起身转到三位师叔跟前磕头。

三人自雷宏以万钧之力出手时就开始惊疑不定,其后形势急转直下,根本来不及干预,此刻赶忙劝韩当不可任性妄为,千万要顾全山庄大局。

韩当毅然道:“技不如人,自该甘拜下风。庄主大位,悉听尊便!”

三人还想制止,韩当却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了。在门外正巧遇见气喘吁吁上山的三师弟殷勤,冷哼一声,消失在夜色之间。

雷宏这边稍作调整,又气势汹汹地来到阳否极面前延请赐教!

原本还喜出望外的阳否极顿时变成了惊弓之鸟,后退两步如临大敌地让雷宏不要乱来,有话好好说!

四叔和两个兄弟面面相觑片刻,终于下定决心,上前劝退阳否极。

阳否极哭丧着脸叫屈,却被三人一阵呵斥。

随后三人撇下阳否极,转身向雷宏见礼,都以“庄主”相称。

阳开泰的遗命如尘埃落定,阳归妹开始向众人解释。经过阳开泰改进,新修残阳功不再自损折寿,只是对天赋的要求更加苛刻。所以之前并未张扬,仅由阳归妹传授给雷宏,也算是进行验证。

今后阳归妹还会继续钻研,争取能够降低修炼门槛,甚至是消除修习日久者体内已经深入骨髓的火毒。

此外,阳归妹又提议,值此人心浮动之际,可将重修残阳功获得巨大进展之事昭告山庄乃至江湖,以便正本清源。

阳开泰秘不发丧,雷宏就无法继位,且韩当与阳否极明显不服,其他师兄们可能也都存了观望的心思,在这种情况下,今后山庄该如何令行禁止?

考虑片刻,三人同意了阳归妹的建议,以助她和雷宏树立威名。只是四叔又询问,残阳功的修炼门槛是否能够随着威力一起降低下来,以便助山庄开枝散叶。

和几位长辈交流结束后,雷宏小声向阳归妹抱怨,残阳功本就以无坚不摧而威名江湖,怎么能够舍本逐末呢。

阳归妹解释,三位叔父或许是担心山庄江河日下,想要多条退路。两人根基不稳,只能尽量照顾一下这方面的诉求。

雷宏提起南岳的那几门武功,自己已经驾轻就熟。虽然跟修炼两人的残阳功比起来根本就是浪费时间,不过身为庄主也该担负起教导弟子的责任了。倒是可以先收几个,悄悄传授南岳的功法,以备不时之需。

阳归妹考虑片刻,答道:“师兄深谋远虑,只是这条路几年内难以见效,且终归有泄漏之患。等度过这段时艰,争取再多寻找几种各门派的武学秘籍,将之一起与残阳功融会贯通,方能避免南岳的纠缠和江湖的质疑。”

众人守灵一夜,又在天光大亮前赶回去各司其职,只由本就深居简出的雷宏和阳归妹两人留下,扎营看护几日。

按照阳开泰的遗愿,不立坟茔,不取遗物,只以石屋翻覆。

宋远图返回芒砀山后,立刻让聚义的教众分散撤离,避免被残阳山庄围歼。

麾下高僧高和尚早就察觉异样,连忙帮着将人送走。再回头看时,只见宋远图喷出一口鲜血,显是之前苦苦支撑所致。

高僧立刻开始助宋远图运功疗伤,一连七日才终于完成。

宋远图当即告知高僧原委,又得悉阳开泰竟然没来寻仇,或许是念着当年情分,否则时局崩也。

高僧默然良久方才开口,原来是昨日收到了残阳功已然重修的消息,只是对天资的要求更加苛刻,众弟子中仅七徒雷宏得此风云际遇。

宋远图猜测这就是阳开泰不屑于让沈清编改的原因,此时昭告天下,或许是想威慑自己,甚至重修于好。毕竟阳开泰如今多半是计日延年,雷宏既是七徒,估计才二十出头。

高僧却认为不止如此,请宋远图将当时情形描述一遍,尤其是交手过程。听到阳开泰仅仅两招便将其重伤,高僧顿时觉得不可思议。

宋远图却没感到有什么稀奇,阳开泰可是将一辈子都用在了练功上,也是因此才能超过前两代庄主,坚持到六十岁高寿。且残阳功本就以暴烈闻名,携天行剑的五岳掌门都难以占到便宜。

高僧接受了这个说法,又询问阳开泰遗寿,再次讨论残阳功如何自损。虽然阳开泰似乎不像前任庄主般暮境悲苦,但功力同样前所未有。

可惜宋远图也无法确定,毕竟未曾真正修习,只能揣测一二。而且按照残阳山庄的说法,修炼残阳功并非是越精深越短命。

反而跟外人所知相悖,和其它功法一样具有延年益寿之效。如宋远图之前所说,阳开泰比前两代庄主更加高寿就是此故。

至于自损折寿,其实是碍于资质所限。若天纵奇才,自可无伤修炼。甚至阳开泰还认为残阳功才是真正的成仙之法,当然这也不定是自夸而已,实情恐怕无人能够分明。

宋远图又问起沈清的消息,却是一如既往,杳无音信。两人话音刚落,便听外间禀告,说是沈天师已经出关,正在赶来拜会。

宋远图连忙召请,随后出门降阶以待,高僧则移步避面。

沈清喜极而泣地奉上所修残阳功,并感谢宋远图这些年的收留。

宋远图郑重道:“既然是神算老前辈的引荐,自没有拒人千里的道理。”

详细询问起残阳功究竟是如何危及性命的,沈清虽然同样认为是由天分所限,却也无法解释得更加具体。

撇过这遭,宋远图对沈清一番慰劳,请他回去好生休养。

沈清转身后突然身子一震,嘴角溢出鲜血,难以置信地缓缓倒地。

高僧从角落中出现,若无其事地提议将沈清积劳成疾的烈迹传告教众。又请命前往残阳山庄打探一二,带上这本残阳功,算是多了分保障。

残阳山庄,高僧询问这次能否有缘面见阳开泰大驾。

阳化吉奉上茶水,称阳开泰依旧闭关潜修,如今是雷宏和阳归妹主事。

高僧端着茶咂摸片刻,又聊起照旧外镇的韩当,和没见露面的阳否极。

阳化吉解释,自己这位二哥想必是下定了决心,要好好打磨一番功夫。

言语几句,听到外间说话的动静,高僧翘首望去。

阳化吉问道:“那几位前辈想必是谈完了,方丈要不要过去打个招呼?”

高僧点头同意,多年未曾逢面,见一见也好。

来到门外,洪九公、轩辕峰几人顿时呆若木鸡,被阳归妹的咳嗽声提醒后才回过神来见礼。

高僧果然只是打个招呼,并无叙旧的意思,目视几人尴尬地离去。

阳归妹和雷宏送完洪九公等人,返回招待高僧,询问来意。高僧直接将沈清所修的残阳功奉上,作为给阳开泰拜寿的礼物。

阳归妹打开经书,心中顿时掀起惊涛骇浪,匆忙翻了一遍。高僧也不着急,老神在在地等着。半晌后,才听阳归妹质问用意。

高僧却反问道:“如何,此经书于贵庄可有几分用处?”

阳归妹深吸一口气,再次询问目的,高僧答道:“不敢待价而沽,是否真材实料、其价又值几何,还要看贵庄的意思。”

阳归妹让雷宏运功将经文焚毁,称此书确为自家散轶,不知该如何答谢。

高僧笑道:“早就听闻阳庄主有女能过目不忘,今日终于有幸得见。”

阳归妹面不改色地否认,世上哪有过目不忘之能?

高僧也不争论,岔开话题,询问洪九公等人所为何来。

阳归妹犹豫片刻,表明残阳山庄不问世事,自不会与左教为敌。

高僧却声称左教这次群雄聚首,其实也抱着以武会友的意思。残阳山庄不妨成人之美,遂了洪九公等人的意,如此则皆大欢喜。

阳归妹反复确认,才相信了这个要求,只是阳开泰确实无暇抽身——

高僧自然不敢强求阳开泰大驾光临,能请阳归妹和雷宏移步已是难得。

与二人辞别,高僧又潜入后山远远望了眼石屋所在山岭。

找到边外将军顾雍兵的丧命之处,发现这位壮士果然曝尸荒野,只有长枪如碑倒立,高僧悲戚地草草挖了个坑将其掩埋。

阳归妹和雷宏代表残阳山庄,与茅山、黄山等六大名门正派会盟。

随后,五岳相继增援,同样派出了自家早已跃跃欲试的青年才俊。

此外,二十余个大小门派也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响应。

南岳,朱元章本就对阳开泰重修了残阳功感到忧心忡忡。听闻残阳山庄忽然改弦更张,过问起江湖事务,更是如坐针毡。

即便五岳已达成进一步守望相助的共识,也无法带给朱元章半点安慰。

让长孙朱建文随次子朱三佼下山前,朱元章特意叮嘱,此行不许游手好闲,更不许争强好胜,务必多看多学、多结交同辈。

然而领命辞别后,朱建文转眼就将自家祖父的交代抛到了脑后。

原本,五岳默契地掺在队伍中间,由发起号召的六家名门正派在前开路。

朱建文却自作主张,联络了五岳的同辈中人,决定提前去芒砀山修整。

至于和三山五岳并驾齐驱的残阳山庄,朱建文自然也未曾忽略,只可惜实在是寻不到阳归妹及雷宏的所在,才只能作罢。

阳归妹和雷宏并没有游手好闲,而是自发地游弋于队伍外围进行巡视。

期间,也时常向洪九公、轩辕峰这些前辈高人请教修行之法。

当朱建文等五岳青年才俊急功冒进的消息传来时,阳归妹和雷宏正好又在跟洪九公等人商议进军事宜。

聚沙帮的江不平眉飞色舞道:“这些小辈,果然沉不住气。”

百草门的金银花立即接茬道:“那我们也得赶紧加快脚步了,不然小家伙们要是中了埋伏,五岳定会怪我们没有照看好。”

寒山派的冷白眉小声道:“这话可不能乱说,当心祸从口出。”

随后便是一片此起彼伏的愉悦笑声。

芒砀山上,听说五岳举旗后,左教千余人马一片哗然。

立于山巅俯瞰的宋远图对高僧叹息道:“终究是一帮乌合之众,五岳不过虚应故事而已,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高僧劝道:“人之常情,总要安抚一二。”

宋远图点点头:“算了,那就传我号令,本教已请三宝老人坐镇,又有三山为外援,不必惊扰。”

于是左教中立刻开始议论纷纷。

“据说三宝老人是神算先生的好友,也有通天彻地的本领。”

“并且还同样不涉足江湖,没想到这回竟然被教主给请动了。”

“什么‘不涉足江湖’,实在是孤陋寡闻至极。二十年前的三山聚盟,听闻就是由三宝老人撮合的。”

“三宝老人既然出世,那必定是神功大成了,当可力敌三位天级高手。”

“再加上三山,别说对付那些名门正派了,就算五岳掌门又何足道哉?”

“只是三山领化外之民,一向觊觎中原,引以为援是否不妥?”

“三山要对付的是五岳,关你屁事?”

“不错!所谓化外之民,实际是五岳划分出来离间世人的手段而已。”

“说得对,大伙儿可千万不要中计,人家三山同样是正道领袖。”

稳定了人心,高僧又上山请示:“林进士那边,教主是否还有嘱咐?”

宋远图沉吟道:“进士手下均为心腹,当知晓轻重利害——”

忽然,一股凉意扑面而来,令宋远图感慨万千:“到时候了啊。和尚,请纸笔!”

高僧连忙伺候纸笔,宋远图便将无边思绪化为文字:春风既逝秋风盛,花为果凋叶亦零。树无悲欢人有性,一花一叶总关情。同根竟是两前程,感恩怀怨皆相应。众不暴寡暴自生,天不理人理自明。

书罢,宋远图遗憾道:“时不我待,只怕来不及润色了。”

高僧笑道:“弟兄们本就是粗人,花言巧语反而听不懂。如此这般真情实感,已然日月可鉴了。”

本以为只是随行助威而已的阳归妹,短短几天内就见识到了什么叫做山雨欲来风满楼。

先是做先锋、打头阵的五岳人马遭左教偷袭,仅六名好手合力突围,余者全部落入魔掌。

接着,茅山、黄山等名门正派闻讯后紧急救援,却只斩杀了留下断后的权知进士林识功,及十余魔教死忠。

雷宏对此乐见其成,阳归妹提醒道:“师兄不要大意,左教搞出这种阵仗,没那么容易收场,我们恐怕也难以置身事外。”

果然,五岳还没来得及有什么回应,左教就放出消息:想要弟子完好无损,必须拿各家秘籍交换。也不需私相授受,直接公布天下即可。至于物有所值与否,相信江湖上自有评判。

雷宏不禁开怀大笑:“好个自有评判,是该评判一下!”

阳归妹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雷宏疑惑问道:“师妹这是什么意思?”

阳归妹来不及多言,立刻拿出之前从高僧那里得到的残阳功改进方法。

此外,阳归妹对阳开泰十余年心血、历代先辈的思路也都了如指掌。再掺杂少许南岳秘要,就糅合而成一部东拼西凑的残阳功。

虽说看起来牛头不对马嘴,修行后也几乎必定会死于非命,但在行家眼中,还是有许多借鉴价值的。若肯耗费心血进行整改梳理,未尝不能成为一块新的武林丰碑。

雷宏不可思议道:“师妹难道是打算以此换取五岳弟子的性命?”

阳归妹答道:“反正左教手中已经有了,与公布江湖没什么区别。父亲那些遗稿也是高屋建瓴,正好拿出来混淆视听。”

雷宏又问道:“师妹不是说高方丈不会继续拿这事要挟吗?”

阳归妹摇头道:“此一时彼一时,左教的胃口实在超乎预料。利用这个机会集思广益,以后能省许多功夫,也不算吃亏。”

被说服后,雷宏遵照阳归妹的指示,将这部残阳功放到江湖上与天下群雄共同品鉴。

就在当日,几家名门正派同样相继响应,拿出不少拳谱、剑法,表示礼轻情意重,权当抛砖引玉,望五岳和左教都不要嫌弃。

南岳,朱元章蓦然回首道:“事已至此,就顺水推舟吧。”

众人哗啦啦起身,异口同声道:“掌门明鉴。”

随后,南岳放出风声,表示绝不跟魔教同流合污。并以自家弟子咎由自取为由,严词拒绝了各派建议的虚与委蛇。

但念在东岳的杜少杰是枯木道长单传血脉,请左教手下留情,愿以拜火、辟火、跨火三经与天下英雄切磋、探讨。

接着,中岳高度赞扬了朱掌门的大公无私,鼓舞江湖同道踊跃学习,又同样拿出三部功法,请左教释放南岳的朱建文。

西岳、北岳及东岳也都如法炮制,尽心竭力而又一丝不苟地加码,江湖同道无不为之唏嘘感慨。

左教倒是言而有信,将人选逐个打发,剩下些无足轻重的弟子,一并当做之前残阳山庄和各家名门正派的人情料理。

当五岳掌门全部移驾奔赴芒砀山的消息传到后,左教彻底人人自危。

“不是说三宝老人和三山会来支援吗,怎么又不听动静了?”

“这还用问啊,肯定是家里临时有事,来不了喽。”

......

议论纷纷了半天,终于等到宋远图和高僧出面宣布号令:

五岳伙同一干所谓名门正派,欺世盗名、党同伐异,天下苦其久矣。本教理当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只是为了将来能够寻找机会东山再起,还请诸位忍辱负重,为江湖同道和天下百姓留取有用之身。

至于宋远图自己,决定在此静候五岳攻讦、戕伐。一来与这帮邪蠹痛陈利害,昭示左教的赤胆忠心;二来拖延时间,为同道们争取突围的机会。

总之,天下无不散之宴席,请兄弟们从今以后各自珍重!

众人松了口气,又争先恐后地上前劝谏,请宋远图一起突围。奈何宋远图视死如归,也只能各得其宜。

接着,高僧取出包瓷瓶吩咐道:“这些是得三宝老人指点所炼的龙虎壮神丹,服下后功力倍增,能增加突围的成算。可惜事发突然,只有六十颗,请各位堂主、护法按功排序给弟兄们发下去。”

众人如获至宝,高僧又叮嘱道:“龙虎壮神丹仅有三天的效果,之后就会功力半丧,需要休养一个月才能恢复。”

虽然如此,分到丹药的人依旧感激不尽,难得此幸之流也不敢抱怨什么,都接二连三地下山去了。

很快,只剩下跟南岳有血海深仇的北郭惕司鬼吴孤留下来请求同生共死。宋远图和高僧苦苦劝说许久,终于勉强让吴孤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注视着吴孤的身影消失在山间,又沉默了不知多久,宋远图长叹一口气道:“是时候了,和尚也快去吧。你还有重任需要担负,今后务必多加珍重。”

高僧似乎随风晃动了片刻,转身一拜到底,颤声道:“僧,去了。”

自此风流云散,天人永隔。

高僧迎着五岳的人马下山,相遇后便打个招呼,告知教主宋远图正在山顶恭候的消息。

日上中天时,五岳、残阳山庄及各家名门正派共计二十余人齐聚芒砀山。

东岳掌门枯木道长年纪最大,率先开口,缓缓道:“宋教主近日之举,殊为不智。”

宋远图笑道:“覆水难收,智不智的,已经无所谓了。”

中岳掌门黄土谛问道:“那宋教主此番兴师动众请我等前来,不知有何高见?”

宋远图郑重其事道:“在下确有一桩心事,想请各位成全。今天下武林,各派虽无你死我活之势,却有结党营私之实。

世家望族高不可攀,寒门布衣望尘莫及。纵然偶有量才录用,亦不过扬汤止沸而已。

长此以往,必逢阳九之会、遭灭顶之灾,谁又能够独善其身?”

西岳掌门风景易冷笑道:“既是天下事,当在天下人为,恐非宋教主只手就可变更。”

宋远图点头道:“没错,宋某确实不敢如此师心自用,因此只求能遂己愿,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枯木道长叹息道:“这么多年过去,宋教主终究还是不肯回心转意啊。”

宋远图答道:“初心难以忘怀,请诸位见谅。”

五岳随即开始低声商量,他们坐次在前,靠得近些,倒也无需挪动。其余人等在后面,就要分散许多了,只能三五成群地窃窃私语。

雷宏和阳归妹两人有些摸不着头脑,于是只听不说,却发现洪九公、轩辕峰等前辈同样含糊其辞。

“似乎欲效当年故事尔?”

“应该是了,原以为所谓‘八平手’不过沽名钓誉罢了,没想到竟有如此胆识。”

“高和尚——矢志不渝啊。”

“嘘,这话可不能乱说。”

“大伙儿可要打起精神来,决不能辜负了这个天赐良机!”

良久,五岳终于达成共识。

”就如宋教主所愿,借此机会切磋、探讨各家武学之精要。”

五岳掌门开始轮流阐述自家功法内理,并令弟子以外功印证、展示。

阳归妹和雷宏也谦虚着狗尾续貂,正派的十余名高手同样如法炮制。

宋远图如愿以偿,起身面向万丈悬崖,望着漫天飞舞的红叶,恍然间神融气泰、超然物外,顺口吟诵道:

去日期花共赏愁,临时献果复增忧。

终随落叶归根否?便与清风两不休。

众人正恍惚间,又听宋远图朗声道:“诸位,再会!”

只见这位在江湖上兴风作浪十余年的左教教主一往无前舍身随落叶飘零在天地之间。

一时万籁俱寂,似乎连风声都烟消云散。

远处的高僧见到那一片飘零的孤叶,泪如雨下,转身大步离开,放声道:“薄暮冷,痴儿奋臂闹秋风,诗情敢不兴?”

魔教祸乱江湖之事终于尘埃落定,阳归妹带雷宏等人踏上归途后,立刻开始奋笔疾书,争分夺秒地将记下来的五岳武学化为文字。虽然并非真的过目不忘,却也得了个大概。

雷宏赞道:“师妹实在是才智惊人,笔力也日渐深厚,已得师傅神韵。”

回到残阳山庄,高僧再次登门拜访,雷宏奇道:“高方丈这时候竟然还敢招摇过市,也不避避风头的吗?”

阳归妹思索道:“且看他又有何高见。”

会面后,高僧微笑道:“恭喜两位了。”

阳归妹皱眉道:“高方丈何意?鄙庄有什么值得恭喜的?”

高僧道:“五岳及各名门正派的武学精义,均已为贵庄所得,焉能不喜?”

阳归妹变色道:“高方丈,事关重大,可不是乱说的。”

高僧点点头:“也罢,既然二位不愿承认,那在下另有一事相请。”

阳归妹小心道:“请前辈明言。”

高僧奉上一本经书,介绍道:“这是鄙教宋教主所习武学,集三山五岳之功。虽说只能勉强算是小成,却也颇有值得借鉴之处。阳庄主学究天人,两位也是见多识广,当能物尽其用、踵事增华,还请不要嫌弃。”

阳归妹挣扎许久,终于咬着牙接过经书,问道:“前辈还有什么指教?”

高僧递上一张名单解释道:“其上人等皆为作奸犯科之辈,宋教主在时,尚可稍作约束,如今——却不可放任自流。”

当日其等突围逃窜时,曾服用强行提高功力的药物,三月内难以与人争斗,还请贵庄按照地址前去一一铲除。

阳归妹大喜,不再客气,收下名单后在上面扫了一眼,郑重道:“定不负前辈所托!”

随后,在阳归妹尽职尽责的运筹帷幄之下,雷宏亲力亲为、指挥若定,调遣韩当等弟子奔波于天南海北,夜以继日、废寝忘食地替天行道、为民除害,一时间在江湖上声名鹊起,百姓中也是交口称赞,真可谓普天同庆。

其中,魔教地级高手之一的北郭惕司鬼吴孤惨死于众人的围攻、偷袭,算是为阳归妹的师傅报仇雪恨。

可惜动静太大走漏了消息,以致另一位高手南湾蚩人卒陶范再次逍遥法外,是此次正本清源大会战中的微小瑕疵。

背景补充:

阳守一本为南岳弟子,为了推动武学发展,和师兄赤霄真人私通练功,被师傅发现。

阳守一主动承担责罚,离开南岳建立残阳山庄,继续坚持钻研武学,但由于独木难支,以致自损折寿。

留在南岳的赤霄真人在十多年后又与女徒私通练功,生下一子,送到残阳山庄,由新婚不久的师侄阳莫从抚养。

为了安抚女徒的丧子之痛,赤霄真人给她找了个叫做陈辛的丫鬟来服侍、陪伴。

朱元章虽是赤霄真人的正传徒孙,但因为入门晚,为表恭敬,对丫鬟以师姐相称。两人青梅竹马,长大后私定终身。

朱元章的师傅红巾真人发现此事,决定顺水推舟,让朱元章笼络陈辛,暗中孤立师妹,以防将来不测。

女徒同样得知了身边的丫鬟对朱元章情投意合,自认为成了孤家寡人,因此怒不可遏。

陈辛为证清白离山游历,并立誓,朱元章若不娶亲,自己将永远浪迹江湖。

无可奈何的朱元章选择娶亲,成婚之日,陈辛返回南岳祝贺,并带着吴孤为伴。

女徒原本以为赤霄真人对自己是情真意切,逐渐开始随遇而安。

其后需要配合师傅练功,并经历丧子之痛,才明白这不过是一厢情愿,却又以宗门大局安慰自己,依旧委曲求全。

为了试探赤霄真人的心意,顺便报复朱元章和红巾真人,女徒以执掌赤霄剑作为配合练功的条件。

由此,女徒终于认清了师傅的真正面目,这位赤霄真人所在乎的只是自家功、名而已。

残阳山庄,阳莫从为了让残阳功更上一层楼,决定博采众长,邀请五岳前来集思广益。

同时,集五弊三缺于大成的邪功现于江湖,令各家名门正派如芒在背,只能分心抢夺,对残阳山庄和五岳的密谋难免顾此失彼。

阳莫从将阳开泰派去镇压五弊三缺的传承,避免了与各派前辈的碰面。

会和了结义兄弟宋远图,且似乎有高人在暗中相助,阳开泰顺利夺得五弊三缺的传承。之后又技压群雄,做主交由宋远图处置。

宋远图承诺,自己绝不会修炼邪功,只是以之参考而已。各派无可奈何,只能息事宁人。

与阳开泰告辞后,宋远图找到了那位暗中相助的同龄俊杰——高僧。

询问缘故,得知此前八大派谋求研创能够比肩三山五岳的天级功法,期间却勾心斗角。

高僧的师傅因此认为此事无望,遂暗中向五岳告发,之后又主动承担罪责,解散宗门,自尽身亡。

一家门派消亡,又一家门派退出,剩下的六大派为了避免继续内斗、分裂,约定不再追查此事真相。

高僧为师傅守孝之后,受五岳委托,前来辅佐宋远图招徕江湖上的草莽英雄建功立业。

待左教初创,可前往五岳拜访,当有一番缘法。

宋远图少年时便立志于统一五岳、收复三山,以兴武林之鼎盛。

为成此事,宋远图游说五岳同心协力,并将各家功法结合。虽然凭借祖上余荫和自身天赋,得到了在五岳登堂入室的资格,但提出这份愿景后,也只是徒增笑柄。

却没想到当年心愿,竟能够以这种方式达成,实在是让宋远图哭笑不得。

残阳2013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