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博爱医院坐落在枫林市最繁华的十字路口边。市中心热闹非凡，川流不息的人群和车辆是旁人对它最深刻的印象。然而，与其在海拔上相隔八十四米的医院高楼之上，只剩下了仪器有规律的滴滴声以及护士偶尔推着小车经过的声响。

一百米都不到的距离，隔开的是两个世界，84米之下，是灯红酒绿与车水马龙，84米之上，是痛彻心扉的生离死别。这句话有道理的，因为博爱医院二十八楼，是康复科和重症科，这里最需要奇迹，但就算离天堂如此之近，每天依然有低低的呜咽，那是上帝未曾听到的祈祷，落了空，只来得及作最后的告别。

唐晓翼熟门熟路，从楼梯口钻了出来，向藏在走廊最深处的院长办公室走了过去。

敲门声很轻，里面传来个干练的声音：“进。”

唐晓翼抱着病历，从门框里探出身，原本精悍干练的医生一抬头，看到这张无比熟悉的脸，顿时哑了声音，嘴巴开开合合，不知道怎么开口。

倒是唐晓翼，一脸无辜的冲医生道：“方院长，好久不见了。”

方院长嘴角抽抽：“是啊，好久不见，没想到你还活着。”

“是啊，真不容易。”唐晓翼撇撇嘴，“我来做个检查。”

“老规矩，CT肌电图。”方院长头也不抬。

“都在这呢。”唐晓翼将检查报告连着病历一同放在桌上。

方院长扫了一眼，刚想报出治疗方案时，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似的，回头又看了一眼，表情管理顿时丢得一干二净。

“你你你……这这这……”方院抓着报告的手都在抖，“不科学啊，这，渐冻症不是没有治愈手段吗，怎么肌肉萎缩症状说没就没了……”

他又翻着把病历看完了，一脸难以置信。“最近有呼吸困难吗？肌无力呢？”

“没有。”唐晓翼一脸云淡风轻。

方院挠挠头，长久无言。过了好半天，他才勉强说出话来：“好家伙，你好像痊愈了。症状全部消失不见，医学奇迹啊。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不会吃了什么不干不净的实验药物吧？”

“没有，但我确实不是自然痊愈。”唐晓翼斟酌着回答。密密尔泉的存在太过奇特，能够治愈神经元系统疾病这种独一无二的特性一旦暴露，必然会招致贪婪之人的恶意利用，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方院摸摸下巴，说：“那你最好还是定期复查，一旦出现症状就马上治疗，还有，你现在没告诉我你是怎么痊愈的，这事你现在不想说我也不拉着你唠，但如果出现症状，你必须一条条给我捋清楚了。知道吗？”

“好嘞，”唐晓翼抄起病历，“那没事我就走了啊。”

“哎等等，”方院叫住唐晓翼，“还有啊，心理上要抗住，不能轻视身体的任何异常情况，定期复查，好好吃饭，规律作息，”顿了顿，还是加了一句“羽之那事儿我也听说了，你们几个都是我病房里出来的孩子，我听了心里也不好受，你自己觉着闷得慌就来找我聊聊，在或者找三楼心理科石医生，反正你也认识。别憋着，实在难受说出来，我们都在。”

唐晓翼原本嬉皮笑脸的表情在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令人有些捉摸不透的成熟语气“谢谢方院关心，我会定期复查的。”

少年推门而出，方院望着已经关上的门，心里有些感慨：历经艰难险阻，唐晓翼的战争终于临近尾声，而他的战友却已经牺牲。他倒巴不得那孩子的病永远都别复发，让一场长达五年的拉锯战能就此划上句号，好像这样，他才有底气鼓励那些手足无措的绝症患者说，这个世界还是有奇迹的。

奇迹，多美好的字眼，但我们一生，有多大可能与奇迹邂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