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霍不疑今日穿的十分庄重——汉白玉头冠上坠着几颗蓝宝石，一身湖蓝色的暗纹长袍，腰间坠着一块玉刚卯，外披一件银灰色的锦布鹤氅，他又生的高挑挺拔，往那里一站，更显得玉质金相，端方俊秀。

霍不疑见他二人进来，立刻躬身行礼：“子晟此来匆忙，只带了区区薄礼，还请伯父、伯母笑纳。”说话间，屋外的随从便陆续将数十个大木箱抬了进来，“这些都是子晟平时看到有好用的好玩的，便寻来备着，只不知是否合伯父伯母的心意。”

程始阴阳怪气道，“倒是看不出，霍将军平日军务繁忙，还有这些闲情逸致。”

霍不疑并不反驳，只是微微一笑，示意随从都出去，随即面容一肃，对二人恭敬的行了个跪拜大礼，把二人看的一愣，萧元漪连忙伸手去扶，却被霍不疑抬手拒绝。

霍不疑跪在地上，看着程始夫妇，正色道，“子晟五年前犯下滔天大错，本以为此生再无缘见到少商，却不料昨夜竟能让我再次遇见少商。”他说到此处，不由地激动起来，“我知当年是我太过激进愚蠢，思虑不周，伤少商至深，二位作为少商的父母，怨我、恨我都是人之常情，子晟不敢有丝毫怨言——只求二位看在子晟已悔过的份上，再给子晟一次弥补的机会，这一次，子晟必不会再犯下当年的蠢事，求二位成全！”霍不疑说完，便伏低身子，将头重重嗑在地板上。

“霍不疑，你这又是何苦——”程少商缓缓迈进正厅，面无表情地看着霍不疑。

霍不疑一见程少商，眼睛不由一亮，“少商，我——”

程少商转身看向程始夫妇：“阿父、阿母，请让女儿与霍将军单独谈谈。”

夫妇二人对视一眼，便往厅外走去，经过少商身边时，萧元漪轻声劝道，“嫋嫋，你与霍将军好好谈谈，莫要冲动。”又意有所指道，“想想你二人中间可还有甚羁绊。”

二人走后，程少商走到一边缓缓坐下，她看着仍跪在地上的霍不疑，叹口气，道：“你先起来吧，堂堂一个大将军，就这么跪在地上，让别人看到像什么话。”

霍不疑却浑不在意，只是痴痴地仰头看着她，“少商，我已知错了，你再给我一次赎罪的机会好不好？”

程少商看着他，道：“你离开都城那日，我已请我三兄将私印归还于你，并说此生再也不见，你全都忘了么？”程少商摩挲着左手手腕，那上面被霍不疑握出的红痕还未完全消退，她淡声道，“你以为你是谁，你要我相信你我便要相信你，你要抛弃我我便要乖乖认命，如今你要我原谅你我就必须原谅你？我问你，凭什么？”

霍不疑面色一白，凄然道，“我当日太过混账，你生我气是应当的，只是——这些年来，我虽远在边关，但有关你的一切，我从未有一日忘记！”他从衣领中掏出那枚金镶玉，“这枚玉佩我日日贴身佩戴，每次看见它，我就会想起你，想起我们之间的点点滴滴，我就更加痛恨自己，为什么要抛下你。如果重来一次，我定会将所有事情都告诉你，我宁愿多花些时间，也会选择正大光明的方式来报仇！”他伸出右手，露出手腕上紧紧勒着的少商弦，又从怀中掏出一截箭头，“你看，这根少商弦，好几回在战场上，我受了重伤差点死去，都是这根少商弦把我从地府拉回来，还有当日你帮我拔出来的那根箭头……”他絮絮叨叨说了半天，见程少商依旧不为所动，着急之下跪行几步至程少商身边，拉住她的手，苦苦哀求：“少商，我知错了，我求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你莫要对我如此残忍……”

程少商低下头看着他，淡然道，“霍不疑，你可还记得，当日我问皇甫夫子，如果两人同时掉入河中，你要先救谁，你是如何回答的？”

霍不疑一怔，低声道，“记得。我说，自然要先救未婚妻，若先救孤女，未婚妻可能被水草缠住，可能叫水流冲走——”

程少商打断他，恨声道，“对，你说要先救我，可是你救了吗？你瞒着我做下那样的事，我拼着全家老小的性命前去救你，可是你宁愿独自跳崖也要抛弃我！霍不疑，你就是这样救我的吗？！”

霍不疑神色大变，痛苦道，“不是的，少商，不是这样的，我——”

程少商嚯的站起身，用力挣开他的手，道，“霍不疑，你知道我的，若被人背弃过，便不会再相信这人。当日在杏花别院，我曾说过，你若不变心，我就不变心——”她拉起衣袖，露出胳膊上已经变为淡粉色的牙印，“你看，这个牙印都已经这样淡啦——我不会再给你伤害我的第二次机会，你就当我已经死在五年前那个晚上了。从今往后，你我一别两宽，各生欢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