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帝抿了口茶,这郦县的水乡之名果然名不虚传,泡出来的茶水都比都城清香许多,只是他此刻心中还挂着霍不疑,“神谙,你跟朕好好说说,子晟同少商到底是怎么回事?”
宣皇后摇摇头,“妾也不知那日他二人到底说了什么,只知她依旧不肯原谅子晟当日所为,他二人都是执拗顽固的性子,一时血气相激,就双双伤心病倒了,”她长叹一声,“少商……也是个苦命的孩子,毕竟当日确实是子晟对她不住。”
文帝忍不住护短,“当日子晟不是也有他的苦衷吗?更何况程少商当日还在朝堂上帮子晟脱罪!她若是不爱子晟,为何要殚精竭力收集凌益的罪证帮子晟脱罪?她就那么冷眼旁观让那帮大臣生吃活吞了子晟岂不是一了百了?”
越皇后无奈道,“正因如此,陛下,难道你看不出来,少商心中也有子晟,便如子晟心中有少商?”
“那她为何非要如此,都这么多年过去了,子晟躲在西北五年,难道她非要把朕的子晟活活气死才觉得报了当年子晟弃她之仇?”文帝拧紧浓眉,实在是想不通,“程少商如今什么情况?”
“妾去看了少商好几回,她病的不比子晟轻,若说子晟还有把骨头,她就剩一口气吊着了,若不是这世间还有个让她放不下的牵挂,只怕早就一命归西了……”宣皇后叹道。
文帝以为宣皇后说的“牵挂”是指霍不疑,哼道,“既是放不下这牵挂,又何苦如此伤人伤己?”
越皇后却明白她说的“牵挂”是指安乐,安慰地拍拍她的手,柔声道,“少商虽只是一个女娘,但妾也曾听闻,她自小被阿父阿母留在家中,又被长辈苛责虐待,全凭自己苦熬才能平安长大,因此养成了倔强执拗的性子,更何况凌家之事,子晟办的太不地道,他二人退婚时,闹的那般惨烈,只有我们女子才知道,她的心是被子晟伤透了。”
“唉……”
三人又说了一阵话,曹成进来传话,说是郦县县令已安排好文帝的住宿之所,此刻正在驿站恭候。
文帝起身拂拂衣摆,“神谙,朕同神谙会在郦县多住些日子,待子晟身体好的差不多了再回都城。今日朕就不在这里扰你清净了。”其实宣皇后这里还有两间客房,但她毕竟长居郦县,住在附近的人都以为她只是普通的世家贵妇在此地清修,加上惠风堂附近也不好安排过多人手,是以文帝只能另寻住所。
宣皇后点点头,笑着将文帝和越皇后送出了门。
第二日一早,文帝又来了驿馆,医官们正束手无策:“陛下,您来的正是时候。”
“怎么,子晟身体可有起色?”
李医官道,“高雍侯不愿吃药,微臣怎么劝他都不听。”
文帝板着脸走进房内,见霍不疑依旧靠在床上,还是昨日那副颓丧模样,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他按下脾气,苦口婆心劝道,“子晟哪,朕知道你心里挂着程少商,你觉得她不原谅你,你就不想活了是吗?”
霍不疑并不回应,文帝又唠唠叨叨说了许多,见他并未听进去,心下一狠,“你可知道程少商也病了,还病的很重?”
霍不疑终于有了反应,他皱了皱眉头,涣散的目光终于开始聚焦,哑声“少商……她怎么病了?”
文帝知道自己找对方向了,哼道,“你是怎么病的,她就是怎么病的,你还是个男人,身子能抗,她一个小女娘,弱不禁风的,哪里经得起折腾?如今每日就靠一口气吊着,也不知还能坚持多久。”
霍不疑脸上终于有了惊恐的表情,浑身开始哆嗦起来,挣扎着就要掀开被子,起飞兄弟连忙上前按住他,文帝急道,“你要干什么?”
“少商病了,我……我要去看她。”霍不疑喘着气,犹自挣扎着要下床。
“你自己都病成这样了怎么去看她?”文帝眼里满是心疼,“她那里有倪医官看着,朕答应你,马上派人多送些补品过去,让她好好养着,你也赶紧把身子养好,等你好些了,朕就送你去找她。”他一个眼色递过去,梁邱飞傻傻地挠了挠头,不明白皇帝的意图,倒是一边的梁邱起会意,“少主公,陛下说的对,有了宫内的医官和补品,少女君必会好起来的,再说您看您现在这个样子,若是吓着少女君,可如何是好?”
霍不疑心下焦急,却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好妥协,文帝赞赏地点了点头。
第二日,两后一起登了程府大门,萧元漪引着二人去了程少商的房间,她正盖着被子躺在床上,只是睁眼望着床顶,不知在想些什。宣皇后见她一张小脸白的没有一丝血色,呼吸也十分微弱,想起她昔日活蹦乱跳的模样,心下酸楚,掉下泪来,萧元漪在旁见着,也跟着落泪。
越皇后坐到榻边,伸手进去轻轻摸了摸程少商的手,触手冰凉,她心下喟叹,将被角仔细掖了掖,轻声说道,“少商,从前我便知道,你是个执拗的性子,认定了的人和事,哪怕周遭人再如何非议,你也浑不在意。你本用坚冰筑就心墙,子晟非要闯进去,过后却又弃你而去,如何能轻易原宥?”她顿了顿,继续道,“只是,你即便再伤心难过,却也不能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你若是死了,你的双亲幼子该怎么办?”
越皇后回头望了宣皇后一眼,宣皇后会意,连忙道,“是啊,安乐才四岁,什么都不懂,他最是依赖你的,这些日子在惠风堂总闹着要找你,你看,”她从袖子里拿出一支鲜嫩的小花,“这是临走之时安乐采的,让予一定要带给你。”
程少商终于将目光从床顶移开,她的视线缓缓转到那支淡粉的小花上,粉粉嫩嫩的,让她想起她生产那日,凝冬将嚎啕大哭的安乐递到她怀里,那时的安乐也是这般粉粉嫩嫩的,一边紧紧抓着她的食指一边嚎啕大哭,声音之大差点没把她的耳朵震聋,仿佛在说,你拼了命将我生下来,我还这般弱小,怎能就此抛下我?是要让我成为第二个你吗?
想到这里,她猛的一震,眼角流下泪来,越皇后见状,松了一口气,笑道,“可是想通了?”
程少商哑声道,“安乐,他怎么样了?”
宣皇后笑道,“还不是每日在惠风堂里调皮捣蛋,予新种的那些花都被他糟蹋的差不多了,予是制不住他的,就等着你去打他屁股呢。”
萧元漪也道,“是啊,就那个皮猴儿,我和你阿父都管不住,这个恶人啊,只有你这个阿母来做了。”
程少商轻轻一笑,“那就等我养好身子,好好收拾他一顿。”
宣皇后将那支小黄花放到她枕边,安抚道,“那你赶紧好起来,安乐还在惠风堂等着你呢。”
程少商终于开始好转,程始夫妇高悬的心这才放了下来。霍不疑那边也得了消息,他本想去看看程少商,却又担心惹她生气,思量再三还是托了文帝的名义给程府送去不少补品,倪医官指导着萧元漪,做成药膳给程少商服用,程少商无奈道,“日日都吃药膳,我现在闻着这药膳味儿就想吐。”
萧元漪瞪她,“这可是你阿母我辛辛苦苦炖了一晚上的药膳,你敢吐一个试试?”程少商吐了吐舌头,不敢做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