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乐如今与自己的两个表弟玩的十分要好,尤其是万承文,两人年龄只差了三个月,更是臭味相投,便如当年的程少商与万萋萋,整日里将程万两府搞得鸡飞狗跳,人仰马翻,程始笑呵呵的只由着他们胡闹,程少商和万萋萋更不能指望,两人甚至还会磕着瓜子勾肩搭背地看着萧元漪拿着藤条追着两个小屁孩满院跑,然后适时指点,“安乐,往那边跑”、“分开跑呀,外大母就追不上了……”
以前萧元漪尚能用军棍吓唬安乐,自从有了霍不疑做靠山,打军棍这种说辞也已经镇不住他了,他甚至还豪气放话“不过是军棍而已,十八年后我霍小将军又是一条好汉”,惹得众人哭笑不得。
今日又是天气晴好的一天,适合父子出外玩耍增进感情,抱着这样一副愉悦心情登门的霍不疑,一进前厅便见到厅中两个小孩正撅着光溜溜的屁股蛋,旁边站着手持藤条的萧元漪,以及神态各异的程家众人。
他看向众人,只见程颂怀里抱着万承武,和万萋萋正对着自己挤眉弄眼,程少宫则躲在后面憋笑,却独独没有看到程少商,他心下狐疑,对程始夫妇行礼道:“子晟见过伯父、伯母。”
程始见他来了,哈哈一笑,“子晟,你来了。来找嫋嫋吗,她昨夜睡得太晚,此刻还未起来。”
“原来如此。”霍不疑心下有些失望,便将目光转向那两个屁股蛋,其中一个屁股蛋的主人听见声音,惊喜地抬起头来——果然是他的宝贝儿子霍岩溪。
“阿父!”安乐开心地直起身子,也不管自己还光着屁股,就要往霍不疑身上扑,忽然一根藤条伸过来,正是萧元漪:“别以为你阿父来了就有人给你撑腰,给我撅好!”安乐看了一眼围观众人,见他们都不做声,只好又可怜兮兮地撅了回去。
霍不疑看着他,忍俊不禁,“安乐这是做了什么错事,惹得伯母如此大动肝火?”
萧元漪没好气道:“你这个宝贝儿子昨夜带着承文、承武把家里做饭的大锅给尿了,早上厨房的老赵开火时才发现,搞得今早全家人都吃不了饭!”
万萋萋先忍不住捂着嘴笑出声来,程颂也跟着笑起来,另一个屁股蛋的主人闻声抬起头来,正是万承文,萧元漪瞪他俩一眼,“你俩还好意思笑!”
程始端起茶杯喝了口茶,不以为意道:“哎呀夫人,小孩子哪有不调皮的,尿了就尿了嘛,不就是少吃一顿饭,何必如此小题大做?”
“这怎么是小题大做?”萧元漪转头看向霍不疑,“你说,该不该打?”
这是一道送命题,霍不疑斟酌着要如何才能既不得罪丈母娘又能保住儿子的屁股蛋,他笑道,“凡事总有原因,我相信安乐和承文、承武都是是好孩子,他们这么做一定是有原因的,是不是?”
萧元漪看向安乐:“安乐你来说,为什么要尿在锅里?”
安乐撅着屁股,声音从膝盖中间传出来:“前几日外大父说,家里这口大锅用的时间太久了,做出来的饭菜总是少了点味道,我听人家说童子尿最好喝,叫什么‘赛百味’,我就想着给外大父弄点,但是厨房的锅那么大,我一个人的肯定不够,所以我就跟承文承武说了,外大父平日对我们那么好,我们一定要多憋些尿,让外大父好好吃一顿。”他叹口气,惋惜道:“可惜承武年纪太小,憋的不够多,我们那般辛苦,也才尿了一半而已。”
众人闻言都大笑起来,正在悠闲品茶的程始则是差点被茶呛死,霍不疑连忙憋着笑上前替他拍背,偏偏安乐还得意洋洋地看着他,“外大父,我是不是很孝顺?”
程始半天才硬生生憋出一句话来:“我的乖乖,你可真是孝死我了……”
霍不疑忍笑道:“原来如此,伯母,您看要怎么处理?”
查清了事情原委,这屁股自然是打不下去了,萧元漪又好气又好笑,只好故作严肃道,“好了好了,起来罢,你们的出发点虽是好的,但下次做这种事,还是要先跟长辈们商量一下再做,好吗?”
两人这才直起身子,提上裤子,安乐仍有些可惜,“外大父,真的要把那口锅丢了吗?那不是可惜了我们昨日辛辛苦苦为您憋的尿?”
万承文听了也转过头来眼巴巴地看着程始,程始心中流泪,面上仍勉强笑道,“你们如此孝顺,外大父怎么舍得把你们的辛苦成果丢掉呢?放心,外大父会跟老赵说的,一定把那口锅好生保存起来,日后外大父想要换口味的时候再用……”
他生怕安乐还要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不清,连忙转向霍不疑,眼里满是哀求:“子晟,你今日可要带安乐出去玩?”
霍不疑极为上道:“是,昨日我同少商商量过,她同意我今日带安乐去街上玩玩,午饭前便将他送回来。”
程始忙不迭地送客:“好好好,快走快走。”
眼见父子俩的身影消失,他这才松了口气,他回过头来,见萧元漪正望着两人离去的方向出神,便苦笑道:“夫人,你在想什么?”
萧元漪叹气道:“我在想,若是当年我们没有将嫋嫋独自留在家中,她儿时是否就是这样古灵精怪的性格?”
安乐第一次在清醒时坐这辆低调又霸气的大马车,他倍感新鲜,一上车便左摸右摸,他见左手边立着一个柜子,便一个个拉开来看,忽然见到其中一层放着一个断掉的箭头,他好奇地拿起来,“阿父,这箭头怎么断了呀?”
霍不疑望着那箭头,回想起当年程少商帮自己拔箭头时的场景,他招招手,将安乐搂进怀里,又伸手露出手上的少商弦,跟他讲述箭头和这少商弦的来历。听说这个箭头是被程少商用琴弦硬生生拉出来的,安乐惊讶地张大嘴,伸手摸摸少商弦,又摸摸他的胸口,“阿父,你现在还疼吗?安乐给你呼呼,阿母说呼呼就不疼了。”
霍不疑心中又是甜蜜又是悲伤,他摸摸安乐的小脑袋,摇头道:“现在已经不疼啦。”安乐点点头,将那箭头小心翼翼地放回柜子。
马车行了约摸一盏茶功夫,便到了都城最繁华的长寿街,此时已是辰时,街边人声渐沸,霍不疑拉开车帘,安乐连忙趴在窗口上朝外看去。街上的小摊小贩都在大声吆喝着,各种食物的鲜香味争先恐后地钻进他的鼻子里,馋的他直流口水。
霍不疑好笑地刮刮他的鼻子,“小馋猫,再忍忍,马上就到了。”
车辆行至一处僻静地方,车夫摆好脚凳,打开车厢,霍不疑这才牵着安乐下了车。他将安乐架在脖子上,他身形高大,安乐骑在他脖子上,感觉自己像个巨人一般,一眼望去,便将人群尽收眼底。他十分得意,便指挥着霍不疑向前走去,嘴里还喊着“骑大马喽,骑大马喽”,霍不疑嘴里也配合地学起马叫,引得旁边行人都纷纷看向这父子俩。
梁邱飞道,“阿兄,少主公可真宠小主公啊!”
梁邱起道,“那是,毕竟小主公可是霍家现在唯一的血脉了。阿飞,你以后在小主公面前可要机灵点,若是惹怒了小主公,以少主公对小主公的宠爱程度,只怕你下半辈子便要与军棍为伍了。别忘了你可是还欠了小主公五十军棍呢。”梁邱飞吓得胖脸惨白,连连点头。
油饼摊边,吃饱喝足的安乐躺在长凳上,摸着滚圆的小肚子,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阿父,都城好吃的怎么这么多呀!”
梁邱起笑道,“小主公,都城好吃的可不止这些,您以后多跟着少主公出来,还有更多好吃的好玩的呢。”安乐闻言,立刻强撑着想坐起来,奈何吃的太多,怎么都做不起来,霍不疑唯恐他掉下去,连忙笑着伸手将他抱起来。
安乐搂住他的脖子,一双眼睛圆溜溜地看着他,“阿父,你以后一定要多来找我,下次我们把阿母也带上,好不好?”
霍不疑点头,问道:“你阿母昨夜为何睡的那么晚,可是身体不适?”
安乐摇摇头,把手指头上残余的油饼味挨个舔干净,“院子里阿母亲手做的秋千坏掉了,所以这两天她一直带着颂秋、凝冬姑姑在修秋千呢。”
霍不疑心中一动,“你跟阿父说说,在郦县的时候,你阿母平时都喜欢做些什么?”
曲陵侯府,后院。
程少商腰酸背痛地站起来,凝冬连忙帮她捶背,“女公子,这秋千修了好几天了,还没好吗?”
程少商摇摇头,喝了几口茶水,这才觉得喉咙润了些,“自从我去了郦县,这秋千就没什么人用了,在这院子里风吹日晒雨淋,不管我怎么修,铆接的位置总是不如原来灵活,大概是我手艺还不到家吧。”她抬头望天,“安乐回来了吗?”
凝冬摇摇头,程少商将袖子放下来,往前院走去,刚走出大门,便见一辆马车在自己面前停下,随即一个人从车上跳下来,“少商,果然是你!”
程少商愣了一下,“袁慎?”
袁慎快步走到她面前,脸上满是欣喜,“前两日在朝堂上,我听陛下说起郦县程家,便觉得可能是你,今日特意过来看看,没想到这么巧就让我碰到你了!”
程少商轻轻一笑,“是挺巧的。”
两人寒暄了几句,袁慎见她与五年前相比,依旧娇俏可人,心中不由一荡,便状似不经意地问道,“我听说,你是跟宣皇后一起回都的?”
程少商点点头,“是啊,宣皇后以后都要长居都城了,我一人留在郦县也没什么意思,就跟着一起回来了。”
袁慎迟疑道,“那你想必也见过霍不疑了。”见她并不否认,袁慎刚要开口,便听到一阵马铃声,两人转头望去,便见前方霍不疑那辆庞大的黑色马车正慢悠悠地走过来。
袁慎道,“少商,他当日弃你于不顾,你该不会就这样就原谅他了吧?”
程少商微微一笑,不置可否,眼见马车越走越近,袁慎有些着急,故意大声说道,“少商,这都城里好男儿多的是,你何必非要和那霍不疑苦苦纠缠?”
马车在两人面前停下,霍不疑从车窗里露出脸来,他对着程少商粲然一笑,眼底的星光便似要溢出来一般,“少商,我们回来了。”他又看向一旁的袁慎,“袁大人怎么来了?”
袁慎轻摇羽扇,不屑一顾道,“高雍侯,这里可是曲陵侯府,你可真不把自己当外人哪。”
“你才是外人!”旁边突然钻出一个小脑袋,顶着一张同霍不疑一模一样的脸,袁慎不由一愣,就见他对着袁慎做了个鬼脸,气哼哼道,“我阿父就是这全都城最俊俏的儿郎,我阿母顶顶喜欢的就是我阿父这样的!”
起飞兄弟跳下车,摆上脚凳,刚刚打开车门,安乐便冲了下来,跑到程少商身边,张开双臂撒娇,“阿母,抱抱!”
程少商无奈地将他抱起,他搂住程少商的脖子,转头对袁慎大声说道,“阿母,你别听他的,他说我阿父坏话,他不是好人!”说完扬起下巴,挑衅似地看着袁慎。
程少商轻拍他的屁股,沉声道:“安乐,不可以这么没礼貌!”安乐见她生气了,便噘着嘴扭过身去,只留下一个屁股对着袁慎。
程少商面无表情地看着袁慎,淡声道:“我的未来要走向何方,由我自己做主,谁都不能左右我的决定。下次有机会再叙旧吧,好走不送。”说完转身朝府内走去。
霍不疑慢悠悠地走过来,看了看呆若木鸡的袁慎,微笑着说,“袁大人,我家孩儿年纪小不懂事,你可别跟他计较。霍某便不远送了,一路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