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月
舍月嗨,老爸,最近好吗?
舍月注视着前方。
舍月最近有点降温了,冷得很,你注意点别着凉了
说着,便是言出法随一般的刮起一阵微和但阴冷的风,吹起沙尘,直入人眼。
空气中的萧瑟,仿佛冬日未去。
舍月跟你说个事儿呗,就是,我最近遇到易穿杨了,还有张教练
舍月发生了好多事,说了你肯定不信
舍月易穿杨变了好多,但还是喜欢摆臭脸,张教练倒还是老样子……
舍月我想让你知道的是,张教练和我讲了好多关于你的事
舍月真是(叹气)想知道点你的底细,还得让外人告诉我……
“你爸的事,节哀。”
张教练带着淡淡忧伤的沙哑声音在脑海中浮现。
那是一切都结束以后,在一片废墟的靶场里。
舍月闻言,微微点头。她看着张教练卷起袖子露出的两条小臂上的斑驳伤痕,不禁感到抱歉。易穿杨和自己接连发疯,张教练总是被误伤的那个。这让舍月想起小时候还在射箭队里时,每次和易穿杨有摩擦,都是张教练出面处理。
舍月没事,都已经过去了
“我以前在省队的时候,就认识你爸爸了。”张教练说道。他的眼中划过一道转瞬即逝的光,似乎是回忆起了往事。“还有易穿杨的父母。说实话,我一看见你们俩,就会想起他们当年,真的,如出一辙。”
舍月怔了一下,她从没想过爸爸以前居然和全国银牌是同队的。她只知道爸爸以前射过箭,但过早退役,过上为生计奔波的日子。
“你爸爸很有天赋,就像你一样,他那时也很努力,踌躇满志。我们都对他抱有希望,觉得他可以在全国甚至世界舞台上发光发热。”
舍月但是?
“但是。”张教练长叹一口气,“后来,他出了意外,车祸让他的手没法再拉弓,他在射箭队的前途也毁了。”
“他不得不退出。当时有人说他可以下放任教,还是可以不用和射箭绝缘的,可我猜……他最大的愿望还是亲自站在靶场上。”
“这件事对他的打击真的很大,他从小就开始练射箭,可以说是把前半生都奉献给了射箭。”
“他没什么学历,也和我们说过找工作真的很难。”
“可能,他就是不想你步他的后尘,把一生都赌在一件事上,到头来却是两手空空。”
舍月两手空空……
舍月低垂着头,嘴巴微张,却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她的大脑费劲处理着张教练的话,那些她本该从父亲口中得知,却迟到太久的话。
他们俩,这对父女,似乎已经错过太多了。
张教练看着舍月困惑的样子,便心知肚明。“他一定没有跟你讲过这个。不过。”他顿了一顿,又接着道:“你并不需要,为此愧疚。”
“老实说,我不喜欢这种己所不欲强施于人的做法,你和你的爸爸是两个独立的人,你们俩的人生道路也是不一样的。”
“你的未来该由你自己来选择,就算后悔,也是你自己的事。”
舍月抬起头,她看见阳光从破裂的窗玻璃处倾泻进来,照在张教练身上,让他有了一圈发光的轮廓。
然后,张教练看着舍月,做出了一个在舍月看来就像月全食一样罕见的表情:他笑了,温柔地,真诚地。
“所以,你打算回来吗?回射箭队?”
远处有人放起鞭炮,噼里啪啦的接连不断的爆裂声让舍月的心绪回到了现在。
舍月张教练问我,我想回去吗
舍月你希望我怎么回答呢?爸爸?
说着,舍月嘴角扬起一个模棱两可的弧度,连她自己都说不清的意味。
一旁树上的梨花被风采撷,从枝头飘落。它在空中飘摇,最终,躺到了舍父的墓碑前,就像自然为他献上的一点祭奠。
舍月站在矮矮的大理石碑前,不知何时红了眼眶。
这些话,他们本该可以面对面说的。在两个人还能看见活生生的对方的时候,可那时,他们却把机会都浪费在了吵架上。
而在父亲入院后,舍月又怀揣着完全没必要的恐惧不敢见他,白白蹉跎了最后的时光。
现在,舍月想,这就是父亲最后的报复吧,留下她一人悔恨,做着无法挽回的愧疚。
可是。
现在的她又是自由的。
舍月我只是想说,我不会放弃的
舍月或许未来有一天,我会后悔我所做的决定,但是,在那之前——
我所踏出的每一步前行的路,都义无反顾。
舍月好好睡吧,爸爸,做个好梦
舍月等我有时间了,再来看你
舍月的目光在墓碑上流连,然后,她便带着一份利落的坚定转身,向前走去。
一直阴郁的天空在这个时候裂开了几条细缝,漏出阳光,驱散积压已久的寒气。
舍月一步一步踏在青石板上,走向阳光照耀的地方。盛开的梨花,让风卷着香气扑在舍月脸上。在她以往的历程中,从来没有哪一刻会使她像现在这般坚信:她的前方,将会是一个崭新的人生。
就像这天,也马上就要放晴了。
后日谈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