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品店门前的小黑板上用醒目的大字写着“圣诞快乐Marry Christmas”，干净透亮的玻璃门窗上到处装饰着圣诞树、圣诞帽、拐杖糖……第一眼望去觉得热闹应景，第二眼便能看出低廉粗糙，不过是从批发市场拉来了一堆不值钱的小玩意儿，一味地堆砌上去，权当占个洋节的名号多骗几个顾客罢了。
纵我愿抱着断了肩带的书包，推开玻璃门，感应器适时放出一阵欢快跳脱的电子铃声，柜台里站着的店员闻声转过身来，殷勤地鞠躬：“欢迎光临。”她脸上的笑容麻木而机械。
导购员迎上来，声音甜得令人作呕：“您好，请问有什么需要吗？圣诞节期间我们店里有优惠活动哦！”
纵我愿把书包放在门口的物品放置处，小心地把断掉的肩带藏在后面，而后理平了自己衣服上的褶皱，尽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局促：“请问……我想买巧克力原料，回家自己做，送给我男朋友。”
“这样啊”，导购员脸上的肥肉全堆在两颊上，叫人看了都担心会不会有油脂滴下来：“您看，这是我们店里新推出的巧克力套装，相信您男朋友一定会喜欢的！”
她在一边喋喋不休地介绍着这家店的制作工艺有多么多么精湛先进，节日的优惠力度有多么多么大，像只夏天晚上偷钻进蚊帐里，在你耳边嗡嗡乱叫却又拍不死的蚊子。
她说了什么纵我愿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她只是细细端详着那套巧克力套装，默默点了点头，相当于投了个肯定票。目光下移到印着烫金小字的价格标牌上，她心里一沉，下意识地摸到自己的钱包，一咬牙：“好，我买了。”
纵我愿提着用牛皮纸袋包装起来的巧克力套装，本想把它放进书包的内层，却又怕一厚摞的重书把它压坏了，只好一手提着袋子，另一手托着书包，一瘸一拐地出了店门、往公交车站的方向走，样子古怪而滑稽，引得不少过路人纷纷侧目。
迎面走过来一个个子高挑的卷发女孩，穿着长靴短裙，打扮得张扬而时髦。她随意地瞥了纵我愿一眼，做作地抬手掩起嘴，露出镶着水钻的美甲和无名指上的大银戒指，对着身旁的女伴说：“哎，你看，这人怎么长得那么丑啊？还又黑又矮，跟刚从煤灰里挖出来似的。”
“哎呀，你小点声，别让人听见”，她的女伴虽是这么说，声音却比她的还要尖细刺耳，两个人用不屑嫌恶的目光打量着纵我愿，最后一齐窃窃地笑了起来。
纵我愿把头垂得更低，在汹涌交织的人群里艰难前进。
“小愿回来啦”，奶奶苍老沙哑的声音从房间里传出来——她的腿疾这两天又犯了，躺在床上不能动弹。
纵我愿回到房间把书包和巧克力套装放下，连忙跑到厨房给奶奶烧水做饭。
前天去菜市场买的残次菜只够再吃一顿，幸好米面油都还有不少。纵我愿从橱柜里拿出一小碟卖猪肉的刘叔送她的五花肉，咽了咽口水，拨了一半到烧热的锅里，打算给奶奶做盘白菜烧肉补充营养。
“奶奶，饭做好了，你趁热吃。”
纵我愿把饭菜端到床头柜上，帮着奶奶坐起身子。
“小愿，来，把这块肉吃了。”
奶奶哆哆嗦嗦地夹起一块肉，一个没夹稳，肉又掉进了盘子里。
纵我愿轻轻按住奶奶的手，示意自己来喂她。
“我是个老不中用的，现在只能躺着，连吃喝拉撒都要你来伺候着，和废人没两样，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纵我愿把一勺吹凉的白粥送到奶奶嘴边，奶奶喝了一口，忍不住长叹一口气。
纵我愿把奶奶那双枯枝般皱巴的手捂在手心里，“奶奶，你别这么说。我就只有你这么一个亲人了，你要好好的，将来等我有出息了，我一定带你去大医院好好治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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