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蜜说完，转而嘴角扬起了微不可察的幅度。
就见她忽地朝褚刃萤冲来，步步逼近，然后竟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摔在地上。
“嘭——”
一个身体与地板狠狠接触的声音回荡在宽敞的走廊里，米蜜吃痛一声，抬起头看着褚刃萤满眼的不可置信和惧怕。
“小萤……”米蜜颤抖着声音，眼里的泪花涌动，是一种欲言又止的委屈和柔弱破碎。
就这演技奥斯卡金奖舍我其谁？褚刃萤漫不经心地俯视米蜜，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鄙夷。
就是这种演技和心机，让她这么多年吃了无数亏。面对米蜜的栽赃陷害，每回她都只能有口难言，最后受尽污蔑顺带恶名远扬。
褚刃萤只要想到这，就会抑制不住地憎恶米蜜，憎恶身边既不辨是非又人云亦云的人，同时她她也厌恶自己，厌恶自己的懦弱、卑微、忍让和天真。
真是受够了！褚刃萤不悦地站着，她环着手，眉头轻皱。
米蜜梨花带雨地轻拭眼泪，心中却是暗自奇怪。
她怎么觉得，褚刃萤现在看她的神情，不仅完全没了过去的惧怕和慌乱，还有就像看马戏团里的小丑表演的从容。
为什么她会觉得褚刃萤变了？一个人怎么可能在一夜间发生巨变？？米蜜以为是自己产生了错觉，她抽抽噎噎，就等着褚刃萤身后的脚步声停下来。
果然，就在褚刃萤身后，不知不觉间已经站着两个人。
这两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女管家和褚嘉雨。
此刻，女管家幸灾乐祸地站在褚嘉雨身后，微微点起的幅度在她的嘴角上隐隐浮现。
褚嘉雨优雅地站着，此刻她脚踩高跟，一身黑色西装套裙配合她冷艳的眉眼与高挑匀称的身形，完美称出她强势干练的职场女王形象，使人备感压迫、不觉敬畏。
只听她冷声道：“怎么回事？”
“她故意假摔，企图嫁祸。”褚刃萤也不客气，抢声回答。
“你……”米蜜闻言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她没想到褚刃萤会先发制人。
“哦，她说妈您太小家子气，这样的生日礼物也送得出手，是在打发乞丐。”
褚刃萤回过头指了指还在地上价值不菲的手链，耸耸肩，然后又像是想起了什么，点头道：“对了，她还说妈您普普通通，她和她妈早晚踩着咱俩上位。”
这下换女管家慌了，她神色闪躲，赶紧出声道：“小姐，我知道您瞧不上我们，可您……您不能胡……”
未等女管家说完，褚刃萤便打断道：“闭嘴！我妈还没说话！”
她学着电视剧里娇蛮任性的大小姐做派，尽管她并不习惯，甚至心里有些别扭。
她压下不适，见自己母亲还不说话，便努力压住心头对母亲多年的畏惧，怪里怪气道：“妈，这你要是能忍，我可忍不了！”
说完，她甚至能感觉到身上的冷汗和微微发抖的指头。她暗骂自己没出息，死而复生后面对自己母亲居然还是这么慌乱不安、畏畏缩缩。
褚嘉雨气定神闲地看着褚刃萤，她的眼睛幽深漆黑，仿佛一眼就能洞悉人心。
褚刃萤虽然从来看不懂自己的母亲，但她知道，向来精明的母亲，一定察觉到了她的改变。于是她慢悠悠继续道：“米蜜，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哦！对！米蜜从震惊中解脱出来，赶紧装腔作势道：“夫人……唉……小姐怎么能……”
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倒是真入了戏，但是褚刃萤没功夫看她演下去，对她来说，这套路她都身经百战都快吐了。
所以褚刃萤一口气替她说：“妈，米蜜想说我污蔑她，她今天是看我心情不好想安慰我但我不识好歹迁怒于她，然后又污蔑她和她母亲。”
说完，褚刃萤笑眯眯地看着呆愣住的米蜜，歪着头：“是吧，我说的对吗？”
米蜜看着面容依旧的褚刃萤，心里渐渐升起一股说不上来的诡异，但她又说不清这种诡异感来自哪里，只不自觉顺着褚刃萤的话，吞吞吐吐道：“对、对……”
“对？”褚刃萤走近米蜜后蹲了下来，随后脸在米蜜眼中逐渐放大，只听一声清脆的巴掌声打破平静，同时米蜜的惨叫声传出。
“说我欺负你？”褚刃萤边说便朝米蜜的脸上刮去，用力之大仿佛在倾泄心中之前所有的愤恨和不平。
“还对是吧？”每说一字一巴掌：“迁怒于你是吧？”
褚刃萤根本不给米蜜逃脱的机会，最后直接是一个响彻整个走廊的巴掌刮得米蜜眼冒金星，方才停下。
她感受自己手上火辣辣的疼痛，心里却无比畅快，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舒适。
“本小姐现在就欺负你，免得白白担了这么多年的骂名！”
身边是米蜜的哀嚎声和女管家心疼到痛哭的声音，随着米蜜的晕倒，褚嘉雨这才幽幽出声道：“你过分了。”
“是吗？”褚刃萤不置可否，是沉默。
片刻后，她终于对上褚嘉雨的眼，语气是怅然与平静交织：“或许……我变坏了吧。”
“但我不觉得过分了。”
这是褚刃萤自父母离婚后，第一次直视自己母亲冰冷的眼，所以她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释怀与理解。
她知道，她童年失去的，究其一生，都是无法治愈的伤痛，她只好用讥声粉刷自己：“几巴掌而已，对我这种恶女垃圾来说算什么？”
“她的脸痛几天就过去了，但我要痛很久很久，也可能是一辈子。”
“坏人可不懂适可而止和原谅，就这么清算多年的恩怨，说实话便宜了她……”
“跟人家道歉吧。”
“道歉！？”褚刃萤语滞，她没想到她把所有事情放在明面上，自己的母亲仍旧满不在乎，甚至让她道歉！！
她到底是不是褚嘉雨本人的亲身女儿，褚刃萤忍不住怀疑。
“你是我的女儿。”
褚嘉雨目光凛冽地一瞥，女管家瞬间安静下来，她就像永远稳居高处般让对方无处遁形，只是再一个眼神，女管家便只得悻悻带着昏迷的米蜜离开。
场面瞬间只剩下褚刃萤母女两人，褚嘉雨让褚刃萤跟着进了莫罗特别为她开辟的书房，然后坐了下来。
“你是我的亲生女儿。”褚嘉雨再次平静地开口，然后是平淡地指示，好似在公事公办：“道歉吧。”
“米蜜污蔑你情有可原，而你失智扇晕人家，要是让有心人曝光，只会影响我的名声和我旗下的艺人。”
“情有可原？失智？”褚刃萤冰着脸，再一次感受到自己在自己母亲的权衡利弊中永远是不值一提的末位。
她的母亲褚嘉雨，演艺圈兼具才貌手段的经纪人女王，带过的演员、歌手个个顶流，红到发紫，如果说这位近乎完美的女强人身上还有什么美中不足，那就是有她这么位见光死的女儿。
所以在外界，她只会偶尔带米蜜出席活动，既不肯定也不否认米蜜的身份，任由外界猜疑米蜜是否是她那神秘的女儿。
所以眼下，不论是米蜜的脸肿成猪头还是米蜜会不管不顾曝光自己，只要有一点会让莫氏或自己母亲脸上蒙羞的可能，母亲都不会任之由之，这才是能让母亲表态的真正原因所在。
褚刃萤仔细地看着自己母亲，高贵冷艳、优雅大方，她有无数令人艳羡的称呼：莫叔叔的好妻子，继兄的和善继母，外界眼中大名鼎鼎的经纪人女王等等，然而这些头衔里，没有一个属于她。
这次，她是真的死心了，骗不了他人，骗不了自己……
“她只是用了点末流的伎俩，你何必放在心上？”褚嘉雨微微蹙眉，她不明白自己女儿为什么一夜间浑身戾气，甚至变得有些偏执。
“妈，”褚刃萤用力扯下她虽然尽心保养，但仍因带了多年而变得锈迹斑斑的手链。
她在想，她的手链与米蜜扔在地上的手链对比，是何其可笑。
她甚至在想，米蜜果然是懂得刺激她的。
“母亲，这是您在和爸离婚前送我的生日礼物。”
“当时，我们家很穷很穷，这是您跟精品店的老板杀了一个上午的价才买下送我的，也是您至今送我的最后一件礼物，我一直记着……”
“我不明白我们一家好好的为什么忽然就变成这样，我只知道您恨爸，恨他无能，也恨我，恨我是爸的女儿……”
“可是我很爱你，一直都爱，所以我戴着这条手链带了十三年，哪怕这条手链早就生锈了，哪怕我因为戴它被人笑话垃圾女。”
褚刃萤说到最后，声音只剩漠然。
她挽起袖子，露出双腕上被腐蚀到黑了一圈有些发烂的皮肤，看着褚嘉雨有些惊愕的神情笑了，声音没有一丝感情。
“看，这手链烂手，但我又不肯摘。就那样烂一只手换一只手，周而复始……”
“现在还在痛，但是又好像不会痛了……”
“小萤……”褚嘉雨神色终于松动，声音也不再平静，只是最后，她还是敛住情绪，问了句：“你……是小萤……”
“哈哈，”褚刃萤像听到天大的笑话，都这时候，自己的母亲还在怀疑自己。
“母亲，我不是……真正的褚刃萤早就死了，她死在最痛苦，也是最平静的一个晚上。”
如果不是那个神秘的游戏令她起死回生，现在她早就凉透了，死在没有人知道的黑夜里，穿着单薄无比的衣服孤零零又凄凉地咽下最后一口气。
“您知道每天迎接冷漠、忽视、排挤、疼痛、惧怕、自卑、曲解和针对的感觉吗？”
“您知道哪怕您一个电话我就会回头？知道五脏俱裂、肢体扭曲破碎，躺在血泊里痛到怨恨的滋味吗！？”
看着褚刃萤一字一句问着，表情平淡到不是在说自己，褚嘉雨正要说什么，一个电话忽然打进来，是她旗下的艺人的号码。
褚嘉雨若有所思，扔了一张金卡给褚刃萤，随后示意褚刃萤先出去。
“别看太多小说电视剧魔怔了，活着才能将别人踩在脚下。”
褚嘉雨淡淡的声音传来，接着是她忙碌的办公声音。
褚刃萤拿着金卡，只觉没什么可悲难过，她累了。
于是她起身顺手将手链扔在地上，踩着手链转身离开。
在褚刃萤没有人看见的口袋里，她的手机屏幕再度亮起，却是她同时完成两个任务的提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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