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行（虎瑶1）

（1）

2006年的这个夏天，黄瑶心里总坠坠地有不安的情绪。

这种不好的预感终变成现实的那天也来的很快。

跟陈姨从香港回来的第二天，黄瑶就乖乖去了学校。

虽然陈姨人很好，但是比起跟着她、还有高晓晨一起去迪士尼，黄瑶更愿意踏踏实实地去上学。

放学的铃声响了许久。

黄瑶利索地收拾书包，丝毫没有被周围同学的快乐氛围感染，低头走出校园，黄瑶心里默默盘算的是到底多少天没见到爸爸了。

再抬起头，一辆黑色的汽车横亘在校门口，生怕别人看不到似的。

车前站着一个一身黑色西装的男人，两手插在裤兜里，无所事事地到处乱瞧。直到看见了她，那人眼睛亮了一下。

黄瑶抿紧了唇，她认识这个男人——唐小虎。

爸爸把她接回来时高兴地摆了两桌，当时唐小虎是跟着高启强来的。而且——他还是那个唐小龙的弟弟。

黄瑶径直朝他走去，他也迎了上来。

“瑶瑶，我是你小虎叔叔，还认得我吧？”唐小虎的手已经从口袋里伸了出来，去拿黄瑶的书包。

黄瑶微微侧了身子躲过他、点点头：“小虎叔叔好。”

唐小虎略微尴尬地摆了摆手，又笑了、打开车门：“走，我接你回家。”

黄瑶惊喜地抬起头：“我爸爸回来了吗？！”

唐小虎脸上的笑意褪去、挤出了一丝尴尬：“到了你就知道了。”

黄瑶一路无语。

倒是唐小虎，开着车接了无数个电话、顺路见了几个人、办了些不知道是什么的事。

等车子开到高启强的别墅车库门前时，天色早已大黑。

“真不好意思啊，瑶瑶，事情太多，搞到这么晚，你饿坏了吧？”唐小虎从后视镜看着黄瑶，往车库倒车。

“我没事。”黄瑶盯着别墅，既然把她接来高家，她就很清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也明白前些天偷听到陈姨和唐小龙谈话的内容，关于她父亲的那部分看来是真的了。

黄瑶这些天每天都在祈祷，祈祷他们说的情况并不属实，祈祷爸爸不论遇见什么危险的情况都能想办法赶回来。

可眼下，心里那唯一一丝希望也已破灭。

“进去吧。”唐小虎转身见眼前的小女孩只是抬头看着夜空中的月亮，出口喊她。

黄瑶点点头，脚下却没有动。

唐小虎走过去、蹲下身子，平视着黄瑶：“怎么了？”

黄瑶的眼神并没有聚焦，她只嗫嗫着：“爸爸他......今天是我生日......”

唐小虎垂下眼角，老默的事他并不太了解，强哥也不会让他知道那么多，但是猜也能猜个大概。

眼前这孩子，早早没了妈妈，现下又没了爸爸，着实可怜，就像他和他哥一样。

小虎开始在身上的口袋中乱翻，希望至少能找出些糖果或者巧克力，哄哄小孩也好，最终却什么都没找到，只能放弃。

换上笑脸，他揪了揪黄瑶的发梢，说：“叔叔不知道今天是你生日，确实没给你准备什么。不过我保证，以后你过生日，我都送你份生日礼物，好不好？”

黄瑶很想不屑地轻嗤一声，你唐小虎送的礼物如何比得上我爸的？可话到嘴边，黄瑶却只是笑了笑，道了一句谢谢。

当时，黄瑶怎么也想不到，就是眼前这个看似根本不靠谱的男人，却成了她生命中唯一一个信守诺言的人。

（2）

自生日那天起，黄瑶便成了高家的女儿。

高叔叔和蔼可亲、但距离感十足；

高晓晨对她敌意满满，却只是个被惯坏的孩子而已；

陈姨是这个“家”里唯一对黄瑶好、且愿意尊重她意愿的人。

关于父亲的死，黄瑶有太多想要弄清楚、搞明白的地方，也还有太多想要去做的事。可年幼如她，除了尊老爱幼、好好学习外，暂时没有什么事是她能做到的。

所以，黄瑶便安安静静、温温柔柔地扮演着乖女儿、好妹妹的角色。

黄瑶和高晓晨并不在同一所学校。

有时，黄瑶会跟着高启强、陈姨，还有高晓晨一起上学，往往是先送她到学校，然后爸爸妈妈再去送哥哥。

黄瑶便怯怯地提议说自己可以独自去上学，以前就是自己走去学校。

高启强摸着她的脑袋、笑道：“瑶瑶，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

黄瑶便点点头，不再说什么。

高启强让她干什么，她就干什么。

从那之后，偶尔高晓晨起晚、要迟到的时候，高启强也会让唐小虎来单独送她上学、接她放学。

渐渐地，她和虎叔的相处模式也变得固定起来。

唐小虎总是笑呵呵地问她学的怎么样呀，在学校开心吗，有没有被同学欺负啊之类的问题。

黄瑶便冷淡地回应着挺好、还行、没有，这种最简单的词汇。

即使这样，也没挡住唐小虎聊天的热情。

于是，唐小虎一手握方向盘、另一只手连比带划，笑的一脸灿烂，还时不时从后视镜看她一眼，絮絮叨叨聊一路的画面，成了黄瑶青春记忆中最深刻的影像。

（3）

黄瑶四下看看，周围空无一人，她苦笑了下，难怪高晓晨非等到这个时候才拖着她出来玩。

只是，他们都不是小孩子了，可她这个哥哥还是这么幼稚又无聊。

2010年后，京海刮起了一阵“艺术”风，总模仿国外弄些不伦不类的东西。

京海西郊的一所公园外面，就仿照巴黎杜乐丽花园旁边的黑白柱那样，在空地上高高低低地弄了些彩色石柱。

高晓晨傍晚硬拉着黄瑶来这里玩，还和同学叠罗汉似的把黄瑶架到了最高的那个石柱上去，美其名曰大家一人爬一根，来个集体合影。

结果，黄瑶颤巍巍地站到那根近三米高的石柱上后，高晓晨吹了声口哨，和一帮狐朋狗友大笑着跑了。

郊区本就没有什么人。

这会儿，天色已晚，四周更是寂静。

黄瑶小心翼翼地蹲下身子，坐到了石柱顶端，垂着腿试了又试，也没敢有所动作，看起来真的很高啊。

叹口气、黄瑶掏出手机。

通讯录里一共没几个人，高启强的电话号码对黄瑶来说只是摆设、轻易不会去动的。陈姨的电话虽然可以打，但是今天事涉哥哥还是算了吧。倒有两个女同学，但黄瑶不觉得哪个同学能在这种时候还能赶到这种地方救她。

剩下的就只有唐小龙和唐小虎了，唐小龙不用说，凭他在香港时对陈姨说的关于她爸的那几句话，他就已经上了黄瑶的黑名单。

所以，她的选择只剩下了——唐小虎。

不过八九分钟光景，唐小虎便插着兜、扯着嗓子在喊瑶瑶，四下寻找。

“虎叔，我在这呢。”黄瑶微微提高了音量、回应着。

唐小虎顺声而来，瞧见黄瑶晃着脚、坐在一根高高的红柱子上面，一脸窘迫。

唐小虎笑地弯了腰：“又是晓晨干的好事吧？”

黄瑶点点头。

“你也是，”唐小虎撑着膝盖收敛了笑意：“知道他喜欢整你，就别跟他出来玩了。”

黄瑶微微红了脸：“我不想惹哥哥不高兴。”

“傻瓜。”唐小虎说着展开双臂，见黄瑶没动静，便催：“等什么呢？跳啊！”

黄瑶微微张了嘴、惊讶道：“跳下去？！”

“不然呢？”唐小虎也是莫名：“难道我还爬上去吗？放心吧，我能接住你。”

“虎叔，我不是小孩子了，我很重的，这么高跳下去，你的胳膊会断掉的。”黄瑶连连摆手。

“你虎叔这胳膊打了这么多年的架都没断过。就你这点体格，瞧不起你虎叔啊？”见黄瑶还犹豫，唐小虎催着：“快点的吧，你虎叔还有事呢。”

“那、那我跳了啊，”黄瑶攥紧了衣角。

“来吧。”

黄瑶闭上眼，一副视死如归地样子跳了下去。

等了半天，确实没事，黄瑶才敢睁开眼。

“怎么样，我说接住你这点小人没问题吧？”唐小虎笑的嘴角快咧到耳根后了。

黄瑶不由地也跟着笑了起来，过了两秒才觉得不妥，她连忙从虎叔怀里挣脱出来，站定后拽平衣服、黄瑶才疑惑道：“虎叔，你怎么这么快就来了？”

“你运气好，我正好在西边一个汽修厂，这不几分钟就到了。”小虎拍了拍黄瑶肩膀，两人一起向停车方向走去。

“谢谢虎叔。”黄瑶抬头看他：“对了，虎叔，今天这事你可别给我爸说啊。”

小虎瞧了瞧她、笑了：“我知道。走吧，送你回家。”

“你不是说你还有事吗？”

“我要不那么说，谁知道你什么时候才敢跳啊。”

“......”

“晓晨其实也没什么坏心，不过以后他再这样整你，你就给我打电话，听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