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黄瑶以前还挺喜欢学校开家长会的，因为一般情况下都是陈姨作为妈妈的角色来参加学校的家长会，这让黄瑶很开心。
假象也是像嘛，在漫长的日子里，假装有位还算理解、疼爱自己的妈妈，就好像以前的棒棒糖那样至少能自我欺骗一下。
直到有一次家长会前，黄瑶翘首期盼了许久，却发现摇摇晃晃走近的是虎叔，黄瑶的小脸瞬间垮了下来。
“怎么，我来不高兴啊？”唐小虎还是一如往常那笑嘻嘻、不正经的样子，伸手摸了摸黄瑶脑袋：“你等着我啊，开完会我带你走。”
黄瑶看着他大摇大摆走进教室，大刺刺地往黄瑶的位置上一坐，气的黄瑶拽紧了书包，朝校园跑去。而女班主任老师被吓得半天没缓过神来，愣了许久才结结巴巴地宣布开始家长会。
“怎么了？这一脸不高兴的？老师说你在学校表现很好啊，学习又好。”唐小虎从后视镜瞧着后座上一脸不开心的黄瑶。
“您这样的家长来，老师敢说我不好吗？”黄瑶嘟着嘴。
“老师也这么见风使舵吗？而且，”唐小虎襟了襟衣领：“我这不挺斯文的，穿着西装呢。”
黄瑶忍不住笑了起来：“虎叔，我要和您不熟，见了你也得吓丢了魂。对了，今天为什么你来啊？现在带我去哪？”
唐小虎薅了一把头发，神色正经了一点：“到了你就知道了。”
开到京海公墓时，黄瑶好像知道虎叔带她来做什么了。
一路沉默着、跟着虎叔的步子，黄瑶终于见到了她父亲陈金默的墓碑，往左边瞧过去，黄瑶的泪再也止不住，父亲墓碑旁边是母亲黄翠翠的墓碑。
唐小虎退后几步，转过身去。
留下黄瑶独自跌坐在父母墓碑前。
黄瑶顶着哭的如桃似的眼睛向唐小虎道谢：“谢谢你，虎叔。”
可能黄瑶的口气过于正式和感激，唐小虎慌忙摆了摆手：“没事，这都是小事。”
“可能对于你来说是小事，但，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事情。谢谢你。”黄瑶的嗓音还带点哽咽。
唐小虎挠着后脑勺：“本来可以办的更快一些，只是，”顿了顿、小虎才叮嘱黄瑶：“这事，我偷偷办的，不要让你爸知道。”
黄瑶用力点着头：“我明白。”
“这地方，你知道就好，不能常来。每年我带你来一次。”唐小虎从驾驶座转过身子，继续叮咛后排的黄瑶。
“好。”
“送你回去。”
“虎叔，”黄瑶拽住了要转身的唐小虎。
“嗯？”
“虎叔，谢谢你。”
唐小虎忽然有点不好意思，赶忙又咧嘴笑了起来：“再谢以后不带你来了。”
（5）
黄瑶自从做了高家的孩子，每年生日的排场便大了起来。
固定的酒店、固定的包间、固定的流程、以及固定的那些人。
看着强盛集团的骨干都在迎来送往、推杯换盏，黄瑶只觉得无聊，她就像个好看的摆设，坐在那里一动不动。而所有人都借着她的名义，向高启强、向高家人、向强盛的人，说着恭维的话、送着巴结的礼。
黄瑶的眼神在现场人员的身上一个个扫过去，直到瞧见了虎叔。
人群中，唐小虎也瞧见了她，便冲她举了举杯、笑了笑，接着回头应酬。
黄瑶挺好奇的，明明都是跟着高启强的人，为什么虎叔笑起来的时候竟还能透着些憨厚。
甚至，他和他哥哥唐小龙，也是完全不同的感觉。
黄瑶实在无聊，况且该她的流程她早已做完，今晚剩余的时间，是强盛的舞台了，便悄悄溜到酒店花园去透气。
“瑶瑶，我到处找你呢。”小虎叫着黄瑶的名字。
黄瑶转过身。
唐小虎脚下一怔，几年前，第一次送黄瑶去高家时，他们好像也是这样在月色下谈话的。
数年的时间匆匆，月色下的小女孩，不知不觉间已经快长大成人了。
“虎叔？”黄瑶伸出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哦，”小虎收回神，掏出一个盒子：“送你的。”
“不是吧？又来？”黄瑶笑着接了过来、掂了掂手里沉重的盒子：“虎叔，你每年送我一座金佛干嘛？我是能拿来吃还是能拿来用，放都没地方放哎。”
小虎挠挠头发：“你叔是粗人，不会选那些有的没的礼物。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以后我直接送你金条给你存起来，这样你自己也不用费心了。”
黄瑶捂着嘴笑：“那我只能谢谢您了。”
“我说过，只要你生日就一定会送你份生日礼物的嘛。”小虎转身往酒店大堂走去：“我去忙了，你也早点进来。”
黄瑶透过大大地落地窗，一路目送着他的身影。
即便虎叔是唐小龙的弟弟、即便虎叔是高启强的左膀右臂、即便虎叔做过的坏事也不少......
可，他对她，是真的好。
黄瑶喜欢也讨厌这份恩情。
她爸，不就是被一份恩情逼上了绝路吗？
她，又该何去何从。
（6）
“小虎，你最近心情挺好嘛。”高启强抬眼看着他。
“是吗？”小虎仍是笑：“我不一直这样吗，强哥。”
高启强也笑笑，换了话题：“你把瑶瑶带的很好。辛苦了。”说着，拍了拍小虎肩膀。
“是瑶瑶聪明，学的也快。”小虎续上茶，将杯子递给高启强。
“嗯，我放心很多。”高启强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
小虎喝完茶、站起身：“强哥，那我先走了。”
高启强点头：“去吧，你少喝点酒。还有，嘱咐你哥也是。”
“好嘞，”小虎用食指和中指在额前比了个敬礼的手势。
叩叩的敲门声打断了正在签字的小虎，伸个懒腰、才道：“进。”
黄瑶推门而入，瞧了瞧只有虎叔一人，唇角溢出笑容：“虎叔。”
“瑶瑶，坐吧。什么事？”小虎指了指办公桌前的位置。
黄瑶刚刚坐定，却又马上站了起来，一直藏在背后的手伸了出来，递给小虎一个盒子：“虎叔，送你的。”
小虎有点错愕：“为什么送我东西？”
“第一呢，我生日你总是送我礼物，来而不往非礼也，我不得回个礼？第二嘛，”黄瑶神色稍暗了暗：“以前，我手里的钱都是爸爸妈妈给的，那不是我的钱。可这次给你买礼物的钱，这是我第一次领到的工资买的，虽然钱还是强盛给我的，但我付出劳动了，这钱是我应得的、是我黄瑶的，我特意等到这一天才买给你。”
小虎假装没听出黄瑶话里话外的意思，打开了长方形的小盒子，里面是一支漂亮的黑色钢笔。
“瑶瑶，给你叔送支笔，我怎么觉得你是笑话我呢？”小虎嘴上说着，手里却把笔拿出来，左右端详。
“虎叔，你也算知识分子了，好吧？要自信点，你看看你现在，在办公室签字看资料的时间比去外面的时间都久了，送你这支钢笔正好，你就能把名字写的更加龙飞凤舞。”黄瑶歪着头与小虎说笑。
两人的对话又被敲门声打断。
黄瑶便起身：“我先走了，唐经理。”
小虎点点头。
这一天忙完的时候，是晚餐变成宵夜的时间了。
小虎长出口气、站起身，却不料连带着蹭翻了桌上乱糟糟的资料，那钢笔也随着纸张的翻覆而掉落。
小虎眼疾手快地在钢笔接触地面前，弯腰将笔捞了起来。
手机铃声大作，小虎只扫了一眼就远远丢开了手机、踱到窗前。
不外乎又是酒局。
这两年，不用强哥嘱咐，喝酒的事他也是能推就推。酒桌上，要么是别人低三下四地求着强盛照顾一下，要么就是他们强盛低三下四去求那些“官府”照顾疏通。
不管生意做到多大，这些事永远不会休止。
小时候穷的吃不上饭，小虎跟着他哥的消遣娱乐都是偷铁卖钱，那个时候能啃个鸡腿就幸福的不得了，哪像现在，任什么山珍海味也都吃腻了。
想来，自从跟了强哥，开始变得有钱，花天酒地、纸醉金迷，算是疯狂报复小时候的穷日子。
可很快，便厌了。
钱可以一直花的时候，就没那么有吸引力了。
小虎苦笑起来，他以前是不会想这些的。
是强哥逼他上学、让他管公司之后，他才开始有了这些想法。
甚至，小虎真心觉得大嫂说的不错，该想办法洗白生意了，光明正大赚钱；强哥再弄个领导干部当当，那日子岂不是更好过。
可小虎也知道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一脚踏了进来，想抽身离开简直是不可能，即便豁得出去自己，旁人也一定不会放过家人。
所以，这些念头，他也只敢自己想想，在强哥面前提都不能提。
手机还不停作响。
小虎烦躁地撸了一把头发，今晚没有心情，关机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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