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公司门口,小虎遇见了抱着一堆资料出来的黄瑶。
“你怎么也弄到这么晚?”小虎皱皱眉头,抬手接过黄瑶的东西。
黄瑶抹了一把额边的碎发:“这不是新部门嘛,我想抓紧进入状态。”
“以后不许弄这么晚,听见了吗?”小虎左手腋下夹着资料,右手压着黄瑶的后脖颈推她朝他的车走去。
“我知道啦,虎叔,不过我开车来了。”
“这么晚,让你一个人开车回去,你爸知道了又得担心。”
“那我明天没车来上班啦。”
“明早我接你。”
拗不过虎叔,黄瑶还是老实坐上后排。
“你是不是还没吃饭?”小虎开着车,仍旧习惯性地从后视盯着黄瑶。
“我吃了,我吃的加班餐。”黄瑶也从镜子里看着他。
夜间的路,车流少了许多,很快便接近京海的高档别墅区了。
就在小虎和黄瑶都以为这是一个平常再不过的夜晚时,几辆车从后面加油猛冲出来,逼停了小虎的车。
对方数辆车上,下来了十几个持械人员。
小虎拉开手盒,扔给后座的黄瑶一把电击枪,丢下一句:“锁车、打电话!”
“虎叔!”黄瑶声音未落,小虎已甩开警棍下了车。
黄瑶赶紧将车落锁,拿电话的手在微微发抖。
电话那头虽是她最不喜欢的那个人,但现在没有什么比虎叔的生命更重要的。唐小龙的声音传入耳:“喂,黄瑶?找我什么事?”
黄瑶的声音也在微微发颤:“虎叔被他们劫了,我们在西文路和华崇路交界口往东一二百米处。”
“马上来。”唐小龙只丢下这一句便挂断了电话。
黄瑶看出车窗,虎叔已被他们团团围住,瞧不真切了。
扒住车窗,黄瑶的心跳的又乱又烈,再怎么听说强盛会欺负人或者强盛也会被人欺负,都不如这样亲眼见一次的感觉来的强烈。
眼前的人好像根本都不是人,像是退化到最原始状态的动物,只有暴力。
如被人扼住了一般,黄瑶的呼吸系统无法发力,只是慌乱地想着虎叔怎么办,虎叔怎么办.......
不忍再看下去,黄瑶移开视线,扫到了劫住他们的几辆车的车牌上。
颤着手又抓过手机,不过几秒,唐小龙手机上收到了五个车牌号。
黄瑶嘴上被贴了胶带,绑在椅子上。
虎叔就跪在她前方不远处,浑身是血。
小虎仍扬着头、朝一旁吐出一口血、抬眼看着蒋天的马仔:“你们以为强哥是那种会被威胁的人吗?”
对方笑笑、扬了扬下巴:“如果不是,那只能说明威胁的力度还不够。”
话语落下,便过来两人,给小虎松了绑、一人仍按住他、另一人拉直了他的右臂。
黄瑶顶紧上颚,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动静;绑在身后的手紧紧攥着、留的稍长的指甲深深嵌进掌心里,已经沁出滴滴鲜血。
黄瑶从未像此刻般这样疯狂热切地期盼着高启强和唐小龙的出现。
可仓库里仍是寂静如初,像慢镜头似的,黄瑶眼睁睁看着对方的棍子抡起又落下,虎叔的右臂便如失重般垂了下去。
对方将小虎踹倒在地,拍了几张照片发出去。
几分钟过后,对方皱了眉,来到小虎身边、踩住他的肩膀道:“看来不是威胁的力度不够,而是你不够格。”说完,眼神便瞟到了黄瑶身上。
小虎嘶哑着强忍开口,带起唇边的阵阵尘土:“蒋天如果动她,就已经是个死人了。”
对方蹲下笑道:“看看你这个样子,还敢大言不惭?”
“蒋天要是斗得过强哥,需要你们用这种鱼死网破的手段?”
对方呸了一声、盯着黄瑶:“她不是亲生的。”
小虎难以置信地看着对方:“蒋天蠢到这种程度是怎么混到现在的?亲生与否不重要,强哥的威信最重要。你们动了他女儿,如果不弄死你们,他还有脸混下去吗?你们老大想拼了,你并不知道吧?有什么,冲我来。”
对方阴了脸、站起身,手下的人已经抄好了家伙。
仓库的门终于被车撞开了。
(8)
后面发生的事,黄瑶有些记不清了。
唐小龙带人来救了他们。
幸好有黄瑶发出去的车牌号,高启强直接找了交警队,从全市的监控系统中跟踪了绑架车辆,找到了他们的位置。
虎叔的伤虽然重,但毕竟都是皮外伤,右手吊了石膏。
而更坏的消息在第二天清晨传来,陈姨车祸死亡,也是蒋天下的手。
黄瑶的脑子已经麻木,陈姨的尸体推出去时,她才真正明白发生了什么。“妈——,”一声撕心裂肺的妈,是黄瑶为陈舒婷最后能做的。
小虎拦腰抱住了想要扑上去的黄瑶,单手把她拖进角落,左手紧紧拥住女孩。怀里的人一开始还在挣扎,但嘶喊变为哭泣后,女孩终于放弃了。黄瑶圈住虎叔的脖子,放任自己在他怀里痛哭。
唐小龙拦着疯了一般的晓晨、小兰跌坐在椅子上哭的如泪人一般,强哥倚着墙、显现出从未有过的打击和脆弱。
这个家好像一夜之间崩塌。
小虎的右臂仍在作痛,却不妨碍他继续紧紧拥着黄瑶。
咬着唇,小虎的下巴抵着黄瑶的头顶,左臂愈加用力地搂住女孩,宽厚的手掌抚上她的发丝,希冀减轻哪怕一丝她的痛苦。
黄瑶的胸膛贴着他的胸膛,好有那么一瞬、好像两人的心跳也同步了一样。
小虎闭上眼,只想这样抱着她,什么都不再重要,什么都比不上这一下下的心跳和一次次的呼吸。
小虎有伤,刀哥便让他带着两个孩子回家去照顾。
小兰陪着哥哥。
其他一切都由刀哥处理。
随着陈姨的去世,黄瑶将人生所有的委屈都发泄了出来,妈妈的早亡、村里的流言、生活的颠簸、父亲的死亡、虎叔的伤情、陈姨的去世......
还有心里犹豫挣扎的计划以及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活在这个世界上,好像从来没有好事发生过。
所有的一切,终于可以借着陈姨去世的由头哭出来。
见黄瑶撕心裂肺地停不下来,小虎给她灌了两片安眠药,黄瑶才终于挂着泪沉沉睡去。
再醒来时已不知道是天光几许,倒仍是夜色。
黄瑶睁开眼便看见虎叔坐在她床边的小沙发上,脸色铁青、胡茬满面。
“醒了?”小虎两步迈到床边。
记忆好像一股脑又都涌了上来,黄瑶猛地起身、搂住了虎叔的腰,想要开口问询,嗓子却只发出来一些嘶哑的声音。
小虎轻抚两下她的头顶:“我没事,松开吧,我身上又是血渍又脏,不好闻。”
黄瑶用力摇了摇头,脸仍贴在他腰间。
小虎拽开了黄瑶的手,递给她一杯水。
仰脖灌了下去,黄瑶才开口问:“哥哥呢?”
“你是哭、他是闹,所以和你一样,喂了安眠药,只是他还没醒。”
瞧着虎叔眼下的一片虚青,黄瑶便知道他自受了伤,还一直没休息。
还没开口来得及劝虎叔,黄瑶想说的话已经被虎叔打断:“冷静下来了?好了吗?”
“嗯,”黄瑶点点头:“妈是这个家里唯一对我好的人。”
小虎突然现出疲态、在黄瑶的床边坐下,半晌,歪着头看了她一眼、问道:“我对你不好吗?”
黄瑶的心漏跳了一拍,藏在被子里的腿也隐隐发麻,她来不及细想虎叔的含义,只脱口而出:“我一直希望你不是这个家的人。”
小虎点点头,再站起身时已是常态:“多休息会吧,我去看看晓晨。”
衣角被拽住,小虎低头去看黄瑶。
“妈是被爸的生意害死的,对吗、虎叔?”
小虎轻轻拍拍她的手:“瑶瑶,不要想这些。”
(9)
接下来的日子,黄瑶许久没见到虎叔。
爸伤心失难过后,是他们从未见过的狂怒。
虎叔自然是要忙到不行的。
蒋天死了。
即便是检查组还在京海的情况下,蒋天仍是死了。
蒋天杀死了高启强这一生最爱的女人,所以高启强也像疯了一样复仇。
黄瑶才发现,便是冷漠心狠如她爸的这种人,在世上竟然也是有真爱、有牵挂的。
只是,他们的日子也不好过,风声越来越紧、检查越来越严,现在的每一步大家都要小心再小心。
家中又是一个死寂的晚上。
自从妈走了以后,这种状态成了常态。
黄瑶的手机震了两下,屏幕上显示的是许久未见的虎叔的微信,只有简短的两个字:“出来。”
黄瑶甚至不用偷偷溜出去,爸最近对什么都没有心思,而哥哥不知道又跑哪去了。
上了后排,黄瑶自然而然地去瞧后视镜,虎叔气色好了很多,右臂虽说还打着石膏,但是已经不再吊着了,黄瑶才放下心来。
“什么事,虎叔?”
“给你过生日去。”
“啊?”黄瑶怔住了,最近发生的一切都太疯狂、太忙乱,她完全忘记了自己的生日。
小虎开到京海郊区一处小湖边停了车,像变魔术一般从后备箱拿出一个小蛋糕递给黄瑶,也坐到了后排。
坐定后,小虎又从西装内侧口袋掏出一个信封递给黄瑶:“喏,礼物和蛋糕都到位了。你叔没有食言。”
黄瑶微微红了眼圈,怎么可能不感动。
小虎又开口道:“瑶瑶,别怪你爸爸,家里发生这些事,他现在肯定没心情操持你的生日。我也是急着赶回来,所以只能给你买个蛋糕而已。”
“虎叔,别说了,谢谢你。”黄瑶低下头:“这比我之前过的任何一个生日都好。”
“瑶瑶,现在这种情况,我想办法尽力去劝劝你爸,看看能不能送你和你哥出国去吧。”
黄瑶听得出虎叔声音的不确定,但仍感激他能说出来的这份恩情:“虎叔,不可能的。即使我哥能走,我也走不了。往好处想,我可以帮家里扛活;往坏处想,我可以帮家里顶罪。所以,我这么现成一个人,爸怎么可能会让我走?”
小虎不再多言,他也明白黄瑶说的是实情,如果真去劝强哥,他一分的把握都没有,但无论如何,他都想一试。
“如果走不了,那接下来万事要小心了,瑶瑶。”小虎叹口气,很多事他也无能为力。
虎叔都开口警告了,那接下来的日子看来真要血雨腥风了。
黄瑶摸了摸口袋中的U盘,那是她费尽心机在高家装了摄像头录下来的证据。
视频里唐小龙的犯罪过程说的一清二楚,虽然后来黄瑶检查时发现并没有录上高启强、而且所有的事都是唐小龙所说、所做,与高启强也无关。可,能除去唐小龙这个得力干将也是好的。
只是,又捏紧了口袋,黄瑶自言自语:虎叔,对不起。
“瑶瑶,你说什么?”小虎满脸的疑色。
“没事,虎叔。”黄瑶扭头去看窗外的月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