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不止人有气运。
就连超凡之力也必须具备气运,或者说某种许可,否则便兴盛不起来。
更惨一点,甚至无法被人感知和创造。
安可最初进入异界时,之所以可以使用魔力系统和血脉之力,其实都拜他个人的气运庇佑,否则天道将第一个出手驱逐有害物质。
气运的存在就像身份证一样为世界所熟知,盖因其多寡来自对文明高度的建设和维护,是生灵、种族、文明智慧和命运的最直接象征物。
每每思及此处,安可尤其想知道气运是否存在负数?如果存在,会是怎样的情景,那种个体会直接被世界本身驱逐亦或遭到天道灭杀吗?
他不知道。
反正,为了让整个帝国文明在异界有法可依,那他就必须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所以来找安妮便是为了确认。
如果幻想乡世界的魔法本质比符文之力还高,安可就要另谋他法或是献祭魔法之心。
就像天星之所以无损地进入了该世界,也是他在未来或过去建立了不朽之功,否则天道便有可能主动驱赶,以妨异物扰动世界内部的因果。
即使他现在还不清楚那种不世奇功究竟是什么,但猜也猜的到,一切都跟此世诸神频繁提到的污秽有关,更何况他现在还背负着天道转移给他的伤痛。如果说未来安可有机会解决病灶,那么应该足够支付天星生存于该世界的代价了。
天道是伟岸而不可知的,从一开始他就知道有人在引导一切,关于无形之手他见的还少吗?
“小安妮,还记得爸爸说要给你的生日礼物吗?”安可忽然想起了什么。
“确实。您都准备了几百年,到现在也该准备好了吧?”安妮立即从妈咪怀里起身,转过头用期待的目光望着他。
“你呀!”妮露先是古怪地看了一眼自家女儿,想笑又不好意思笑,到最后终究没忍住大声吐槽道:“夫君要是再慢一点,恐怕她自己就鼓捣出来了。”
“真的?”安可释放能量、复制《时空法》的动作都为之一顿。这本由他缔造的奇书完全属于他自己,已经被天道赋予的时空位格打上了烙印,别人想要使用就要付出一定的代价。
“嘻嘻,妈咪说得对。”安妮摇头晃脑地打开了自己写的一些心得体会,定睛一看,上面满是帝国科学院对时空理论的研究,以及个人的猜想和见解,甚至就连相应的实验都进行过不少。
看见如此详实的数据,他不禁挠了挠头。
“还好我快人一步,嘿嘿。”
“哼~感谢我的仁慈吧,老爹!”
“让我看看。”妮露一只手点在那副由精神力构建的时空法的图像上,仅仅闭目沉思几秒,周身便发生了些微视觉上的扭曲。
“妈咪,感觉如何?”
“你爹地的理论确实更为完善,我的本体已经试着把灵域转换成了时空域……哈哈,好像没有副作用哩!”对此,她倒不觉得奇怪。
毕竟两人是夫妻嘛。
正当妮露这么说的时候,其祂星神纷纷踏入这间卧室,事关本源提升,祂们尽皆有所感应。
“好啊三妹!说好的一起去外面玩呢,居然又跑回来偷吃啊?”心漪率先发难,一开口就是老司姬了。
“别瞎说,我才没有!”妮露吐了吐舌头。
“功劳应该有我一份。”死星女神酷酷的走上前,瞬间复制完毕。
“我也......”
“啊哈,那必须有我!”
“......”
安可无奈地看着这帮自诩功劳甚多的星神。
“着什么急啊,又没人跟你们抢。”
“嘿嘿~那可不一定!不过现在确实见者有份。”回星女神高兴极了。
“好吧,你们开心就好。”
此界时空位格已经被他占据,就算有人拿到开源的《时空法》也无法成就时空之神了,所以他一点也不担心自己会被拉下神座。
先不说星神会不会这么干,然而就算该秘法流传出去也照样威胁不到他。不如说,凡是运转这部秘法而没有获得时空神力的人,都要向他供奉一部分气运,否则便无法使用。
至于拿多少?则完全取决于他的意愿。
而强行用出的代价,就是先被时空本身反噬,接着会面临天罚,最后他还将有所感应。
此三者几乎不分先后顺序。
世上应该没人敢拿脆弱的性命开玩笑吧?
“希望你们走出自己的路。不然每次动用这部《时空法》,但凡施法路径与书上的一致,都必须向我支付气运。”安可提前开诚布公,在给予她们每人三道时空神力之后,继续解释道:“天道规定如此,我也没办法。”
他不会无限提供时空神力,毕竟星神都有自己的路要走,每人三道已经是极限了——无论星神用来干嘛。对于安可来说,那几乎就是三次救命的机会,只要用出,他就一定能将之救下。
“是吗?”心漪轻咬着手指甲。
“没错,时空属性不同于常规力量,任何真正修改历史的行为都会受到此界天道辖制。”
(当然,咱意识中的时空源点不在限制范围,谁让它重于世界本身呢?)
“天下果然没有免费的午餐呐。”焰星女神不禁感到可惜,“不过这些也足够了。”
“妹妹,我的建议是:只参考一部分。”妮露给出了最为实用的建议,“他的时空力量涉及了许多天地隐秘,那才是最有价值的东西。”
“什么嘛,还没我自己的好用,溜了溜了。”心漪大为遗憾,然后直接离开了。
“唉,就知道。”
“算了。”
“还以为捡到西瓜了呢……再见。”
眼看星神的分身兴致勃勃的来,意兴阑珊的去,不禁让安可感到一阵好笑。
“似乎,只有最亲近的人不受限制。”安妮发现气运并未减少,顿时明白了什么。
“我们三人心如一体。”妮露先前转换时空域的时候也是如此,没有感到丝毫阻滞。
“好吧,事情办的差不多了,接下来我要去干一件坏事。”安可先是揉了揉女儿的脸,又亲了亲妮露的脸,最后才打算离开这里。
“噫~不害臊!”
妮露抓住机会,害羞似的用力拍打他。
“我都看见了哦~”安妮眼都不眨一下,对父母的亲密行为全部看在眼里。
“怕什么,她什么没见过?”安可翻了个白眼,反正所有人都知道,自家女儿是个鬼机灵。
“......”听到老爹这么评价自己,安妮顿时像条咸鱼一样趴到床上,双眼渐渐无神。
“原来我早不纯洁了嘛?”
如此自言自语着,时不时还翻个身,过了一会儿,整个人又变得无比郁闷。
“......这种事,我怎么不知道?”
......
帝都郊外,一处特殊的生物研究所。
此地本是培育超级危险种及其后代的特殊场所,所有诞自天星的危险种都要经办手续、获取认可,通过重重检查,最终才能流通于市面。
无论它是作为商品,还是拥有独立的人格。
当然,现代超级种早已融入了天星文明,也许比起沉睡的那一批,这些明面上活跃的家伙更具优势,但那并不代表,在两百多年以前一直沉睡至今的超级危险种就没有任何价值了。
无论它们今后从事何种职业,要过何种生活,基于超凡血脉的特性,都有人抢着要。而为了帮助这些成功晋级并愿意醒来的超级种融入社会,帝国在此设立了官方研究和辅助生活机构。
甚至,还有专门为它们设立的学校。
“希拉瑞莉,这两天还习惯吗?”和蔼的负责人一边给新人介绍情况,一边带她四处参观。
虽说现代社会的信息流通无比便捷,但这里却不同,因为是培训原始超级种的地方,所以来此任教的老师都必须熟悉过去的工作方式。
他们必须实地参观和考察,亲手触摸与投喂危险种来增进好感,与超级种打交道更要时刻小心,有时还必须带着它们重新进修小学到毕业的全部知识,尽管这帮老古董长的奇形怪状。
遇到个别排斥精神力的,还要面对面引导。
虽然困难重重,但以如今的科学水平而言,其实已经算是比较清闲的职位了,毕竟又没啥要求必须达到,政府更不会强制什么。
那些超级种爱干啥干啥,只要不危害社会。
事实上,星神的存在多次证明了一个事实:无论哪一类物种,无论它们的前身是什么,只要学习并认可了人类的文化,那么都有可能变成蕴含特殊力量或特殊血脉的人。
真正有着人类思维模式的人!
而像这样的人,在魔法力量日趋繁盛的当下,早已不足为奇了。
待负责人亲手告知流程并且结束下午的模拟训练后,希拉瑞莉才总算获得个人的休息时间。
“啊……今天好累。”
希拉瑞莉褪下衣衫,走入干净如新的浴室。
比起用清洁术清理汗渍,不知为何,她更喜欢身体沐浴水滴、全面沉浸其中的踏实感。
她今年才十六岁,在法律上已经成年,拥有一份属于自己的工作既让她兴奋,但也很惶恐。
感受着浴缸周围升腾的热气,希拉瑞莉的思绪也慢慢回到了过去。遥想当初,刚诞生意识的自己一脸懵懂地获得精神力,再被医师温柔呵护,之后又接受专业人员灌注的知识和常识。
未成想时间一晃而过,从稚童到少女,三千青丝渐渐长成,如今已然楚楚动人。
与别人家的孩子不同,希拉瑞莉似乎还保留着一丝童真,而且尚未准备好迎接独属于自己的生活,就像一个长不大的小女孩。
可是,当初那个接生和照顾她的医师叫什么来着?好像有些记不清了。
希拉瑞莉在水中扑腾,一会儿舀起一捧浇在身上,一会儿又钻到水底,玩的不亦乐乎。
但是很快,她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这,这黑色的小点是什么东西?”
希拉瑞莉释放精神力笼罩其上,这才发现那是一堆微小的纳米虫子的集合,仅仅米粒大小的地方,居然有几万只叠在一起!
“呀!”她瞬间惊叫着跳开,退到房门时还不小心摔了一跤,顿时泪眼汪汪。
精神力具有渗透、扫描和记录的功能。
任何事物,只要是被识别过的东西,就可以一直保存于意识海中,任其主人细细观摩。让她感到可怕的是每只虫子都长的不一样,它们是如此的恐怖,以至于吓得希拉瑞莉惊魂未定。
吧嗒,哐当。
浴室的门被用力关上。
希拉瑞莉匆忙穿上衣服跑向走廊,这里的楼层很高,但住宿层的人却很少,唯有过道里的灯光二十四小时亮着,给了她很大的安全感。
“你要去哪?”
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从她背后传来。
“谁?!”希拉瑞莉立即警惕的转过身。
她正要用双手护住自己,却惊喜的发现对方乃是大名鼎鼎的国师!
“安可大人,真的是你吗?”她瞪大眼睛。
“大人?”安可眼神奇怪地望着她:“这是旧时代才有的称呼......”
“是,是从网上学来的。”希拉瑞莉有点不好意思,类似她这样刚毕业的学者很多都憧憬着帝国中的名人,她们从小就体验过天星的所有历史,以精神力技能:通感回放的方式。
之所以会这样叫,该说不说,应该是看了许多老人对国师的回忆录,然后下意识喊出。
“真是稀奇,没想到你会变成这样。”
国师口中说着莫名其妙的话,让希拉瑞莉分外难懂——大人这话什么意思?难道我犯错了?又或者哪里做的不够好?
对了!
“大人,不好了!”希拉瑞莉无视了国师说的话,一脸的激动指出:“我的临时住所发现了蟲的特征!绝对没看错!”
听到这话,安可更加奇怪了。
“那是当然的吧。”他回到。
“什,什么?”
“呃。”安可挠了挠头,该怎么回答呢?说你就是蟲?可是从她的语气就能看出来,她自己好像并不知道这一点啊......啧。
“真是见鬼。”头一回的,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一个人,沉默了许久,眼看女孩急得满头大汗最终决定实话实说:“你就是蟲啊!”
啪嗒,女孩手中外形可爱的灵机掉在地上。
“我....我就是?”希拉瑞莉不敢相信这话是从国师口中听到。
“不对,一定是哪里搞错了!”她重重地咬着牙齿,眼泪不小心蹦了出来还尤自不知,只是一个劲的反驳到:“我怎么可能是他?我刚刚还在浴室里发现了蟲的踪迹,想要上报来着......”
就在此时,她的手臂爬满了更多的纳米虫,不等女孩惊慌失措的叫出来,那些虫子就自己飞到空中去了,一段奇异的震动声扩散至周围。
那是只有具备精神力才能“听清”的虫之语言,翻译如下:她既是蟲,但也不是。我的宝贝虫子具有高级智能,你可以随意提问。
希拉瑞莉闻言,瞬间目瞪口呆。
安可看了她一眼,然后不再管她,只是转过头盯着虫子:“你的真身在哪?”
检测到他的声音后,虫子立即振动翅膀:你找不到了,因为我已经“自杀”。
“什么意思?”
虫子继续振翅:我抹去了血脉中的所有人格特征与记忆,只留下蟲的天赋和技能传承。
纳米虫群换了个方向,将目光对准了女孩:然后重新夺舍了婴儿,最后变成了她。
“......”安可皱眉不已。
“你以为我不敢杀她?”
纳米虫群的回答没有犹豫,仿佛蟲亲临现场那样注视着女孩:她是新生的我,只要一步一步引导她,就能迅速成长起来。
虫群继续振翅:她注定是虫之女皇,也将驾驭着贝希摩斯和利维坦的舰队征服星海,为天星文明保驾护航。
虫群继续振翅:我献祭了自我人格,将所有力量都遗传给了她。现在,你还忍心杀她吗?
虫群继续振翅:她就好像那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心中满是对美好未来的憧憬。换作我是你,一定会动手杀了她,永绝后患!
虫群继续振翅:以我对你的了解,所谓的国师啊,是绝不会陷无辜于不义的。但我要是你,绝对会致她于死地,以报父母之仇!
“......”安可望着泪眼婆娑的女孩,对方不停的颤抖着,就像落水的鸟儿那般无助。
希拉瑞莉骤然听闻此等骇然之事,心中无比惶恐,其中既有对现实的无奈,也有对国师的愧疚,更不知何去何从。
虫群继续振翅:失去自我之人还算是他自己吗?结局你也看到了。那么,你还想杀她吗?
女孩无助地坐在地上,心中失去了希望。
学过历史的人都知道,国师从小身负血海深仇,帝国曾答应帮忙剪除刽子手以换取文明的强盛,这也是他会加入的原因。
国师与她,孰轻孰重似乎一目了然。
随着能量用尽,纳米虫群也在陆续死去,但剩下的还在振翅,只为传达最后一句话,它既像蟲的自述,又像是第三者自白:每一个身处旧帝国时代的人都像我一样生存着,除了你。也只有你才是与众不同的!于是我缔造了她,她会像你一样对这个世界充满善意,但如果她死了,如果像蟲那样的人越来越多,那么蟲就会再次复苏。
滋滋。
纳米虫群落在地上,轻弹几下,似乎体内的物质完全不与空气相容,刚一暴露便开始自燃。
安可依旧沉默。
他在思索利弊,在动用神明的力量寻找蟲的气运和痕迹,然而种种结果都表明,蟲的确是消失了,就连自己身上的因果线都断裂了一根。
两人相顾无言,他看着希拉瑞莉,而少女则埋头缀泣。随着浴室里的滴答声响慢慢传开,此间压抑的气氛终究开始散去。
“他说的没错,父辈的恩怨不该延续至下一代,你是无辜的。”说完,他头也不回的走了。
“呜呜呜……”
少女没有起身,只是呆呆地望着走廊的天花板出神,一看就是一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