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

我有一个姐姐。

我看到她站在校门口的樱花树下等我，

花瓣落在她银棕色的卷发上，

嬉笑打闹的孩童从她身边匆匆跑过。

她微笑地看着我，

双手拢在胸前。

————

那是一个夏日的午后，

我的姐姐坐在银杏树下看书。

我坐在树叉上，将自己隐藏在茂盛的绿叶间。夏日午后热烈的阳光透过叶丛，在她的发间留下稀碎的痕迹。书页间映出一片片光影，像秋天的银杏叶，又像起舞的金色蝴蝶。

我看着她将书翻过一页，期待着能在下一页看到些图画，或是别的什么，只要不再是那些奇怪的，我不曾见过的字符就行。

“喂!”

“你老待在树上干什么?下来一起玩啊！”我的伙伴们在不远处唤我。

惊动了树上栖息的鸟儿。

“这就来!”

我应声。

待回头去看时，树下已经消失了她的踪迹。

————

毕业聚会的那晚我喝的烂醉，刚出酒店就看到站在路灯下的她。

我的姐姐看着我狼狈的模样，她笑着摇摇头，牵起我的手踏上回家的路。

我看着她耳边蛛网式纹路的耳饰在灯光下反射出金色的亮光。

这是一个小城夏天的夜晚。

她的手很凉，几乎没有温度。

————

这是一个灯火通明的夜。

我混着人群中，被人流裹挟着前进，身边的每个人都在兴奋地讨论着。

譬如今晚的灯会。

譬如即将到来的新年。

然后我看到了她，我的姐姐，站在街道的拐角处惊慌地张望。

双手紧紧攥着印有复杂花纹的裙摆，那身复古精致的纱裙与周围格格不入。

像误入人间的精灵。

我挤到她身边执起她的手。我能感受到她在一瞬间绷紧了身子，不过很快又放松下来，环过我的手臂。

她的手还是很凉。和那个小城的夏天一样。

我们随人流向更深处走去。

这里似乎有些过于嘈杂了。

我听着周围人的的谈论，她应当一向是不喜热闹的。

烟花在头顶炸响，在漆黑的幕布上编织出绚丽的图案。我转头去看她的侧脸，看她眼里映出的光彩比天空中的烟火还要璀璨。

她应该把头发盘上去，那一定很好看。

我突然想到。

————

高数课坐在我前排的那个女生

红着脸递给我一封情书。

我的姐姐站在她身后几步的距离。

她今天带了顶灰白色的头纱，遮住了大半张脸。

我看到她轻轻地摇了摇头，嘴唇抿得紧紧地。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带头纱，正如我不知道她为什么摇头。

但我知道我应该做什么。

“对不起。”

我说。

后来在某个晚上，

我撞见那个女生在路灯下和她的爱人接吻。

和她接吻的那个女生有一双火焰色的眼睛。

————

我从没听见过她说话，我们大多数时候是各过各的生活。

她的声音应该也是很温柔的罢。

我这样猜测。

就像三月的春风一样。

————

“我有一个姐姐。”

我说。

他们惊讶地看着我。

我的父母，我的友人，我的同学。

“你疯了。”

他们说。

我是家里的独生子。

这我知道。

但我有个姐姐。

自我第一眼见到她起我就意识到，

她是我的血亲。

我们之间的联系甚至要早于我和我的父母。

————

我做了一个梦。

梦到我的姐姐站在枯萎的樱花树下。

风吹起她灰白的头纱，

和她那飘零的落叶般干枯的躯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