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之广矣，不可泳思。
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诗经·汉广》
04.
黄瑶起初并不明白高启强为什么非要把她送去香港上学，毕竟因为六年前那桩血色往事，香港对于高家来说多少算一个尴尬的伤心地。高考后的暑假，高启强安排黄瑶到集团实习，刚刚高中毕业的黄瑶其实也参与不了什么实际的工作，只是大致地了解一下几个后台职能部门的业务情况。
在董事办检查台账的时候，黄瑶意外发现高启强去年年末有一场和香港厂商没有登记在册的视频会议，仅仅在他助理的日程本上留有粗略的记录。出于好奇黄瑶查询了这家港商的信息，不禁哑然失笑，这家公司的实际控股方是新义安——把蒋天赶到大陆的社团势力。
彼时蒋天和高启强剑拔弩张的态势初露端倪，想必高启强是希望新义安能对蒋天施压，彻底断了他的退路。为表诚意，高启强便把黄瑶送到对方的地盘上，恰如燕太子丹质于秦。
黄瑶忍不住暗自吐槽，高启强现在不仅《孙子兵法》读得烂熟于心，《战国策》也颇有涉猎。
黄瑶不想去香港，六年前的那个午后，她盘算着午觉起来要去海洋公园坐翻滚列车，明天再去迪士尼。正要睡着的时候却听到陈书婷接起一个电话，电话的另一头是高启强，黄瑶从两个人隐晦的对话中推知了一个她怎么也不愿相信的现实——高启强正在筹谋着让她的爸爸赴死。黄瑶咬住被角紧紧闭上眼睛，才让自己没有哭喊出声。
那通电话如挥之不去的梦魇一般困住了她，她一遍又一遍地想，为什么高启强能如此心安理得地让她的爸爸替自己送命，为什么所有人包括爸爸本人都默许了他的做法。
中学的时候学《荆轲刺秦》，黄瑶明知道这样类比并不妥当，但读到“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还是她忍不住想到了爸爸，爸爸在决意为高启强赴死的时候，有没有吃一颗她留下的棒棒糖，有没有换掉那件满是鱼腥味、领口破了洞的毛衣，她已经快要记不得爸爸长什么样子了。不知不觉间，黄瑶已是泪流满面。
老默没有选择，黄瑶同样也没有选择，她只能顺从高启强的一手操办，乖乖去香港上学。
离开学还有一周多，高启强就催着陈书婷陪黄瑶去香港注册，临走那天是个雨天，前天晚上雨淅淅沥沥下了一夜，一早起来天空灰沉沉的，雨依旧像老尼姑手里断了线的念珠一样落个没完没了。黄瑶一遍遍把行李箱里的衣服抖乱又叠好，拖到了不得不出发的最后一刻，走下楼，唐小龙正在门厅和高启强陈书婷寒暄着。
“哟，瑶瑶下来了，那咱们准备出发吧。”
黄瑶朝唐小龙身后望了望，并没有其他人。去机场的路上黄瑶还是忍不住问：
“龙叔，今天您怎么有空来送我呀，虎叔呢？”
“小虎到外地谈项目去了，强哥安排我送你们，怎么样瑶瑶，你龙叔开车是不是更稳一点？”
黄瑶讪讪地笑了笑，陈书婷瞥了她一眼，过了好一阵漫不经心似的说：
“瑶瑶，等到香港安顿好学校的事情我带你出去逛逛吧，想不想去迪士尼？”
“不用了妈妈，”黄瑶微笑着摇摇头。“迪士尼离学校太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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