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和释然,像是冒着烈日走了很远的路终于喝上一口清甜冰爽的凉茶,像是历经严寒走进了一间烧着暖洋洋的火炉的屋子,像是在漫天风雪的寒夜,被那个叫唐小虎的男人紧紧搂在怀里。
唐小虎把头轻轻靠在黄瑶瘦削的脊背上,嘴里涌出的血沫浸透了她的衣衫,唐小虎笑了,尽管因为疼痛的牵制,这个笑容只绽放了一半。
“瑶瑶啊,”他说得很慢很慢。“你让我拿你怎么办才好。”
唐小虎在香港的一家私立小医院醒来,入眼是一片不太干净的白,他稍稍挪动身体,立马感到头痛欲裂,颈后的骨头咔咔作响。他侧过头,看到黄瑶静静地看着他,她好像更瘦了,眼下聚集着两团乌青,两条细得吓人的胳膊从空荡荡的衣袖里伸出来。
“你醒了。”黄瑶倒了一杯热水递到唐小虎唇边。
“医生说你还不能进食,先喝点水吧。”
唐小虎舔了舔皲裂的嘴唇,他想他应该和黄瑶说些什么,可是说什么呢?“谢谢”或者“对不起”似乎都不是恰当的选择。于是他挣扎着把手伸进裤袋,艰难地摸索了好一阵,找到了一张薄薄的小纸片。
他把那张被鲜血浸透了一角的拟结婚通知书举到黄瑶眼前。
“瑶瑶,我们这个登记,还算数吗?”
黄瑶怔住了,唐小虎看着她,眼睛清透如一泓泉,透过这双眼睛她只看得到自己的倒影。黄瑶低下头,静默地坐了很久,最后伸手覆住了脸,泪水打湿了她的手掌。
唐小虎和黄瑶在婚姻登记处的仪式堂举办了婚礼,他们穿着简单朴素的衣服,没有鲜花,没有头纱,没有宾客。只有他们两个人陪伴着彼此,一起完成了宣誓和婚书签字。
“可惜把那个戒指落在京海了。”
“没关系。”唐小虎的头发因为太久没理过长得有些长了,黄瑶微笑着把他的一缕散落在脸侧的头发挽到耳后。“以后给我换个更大的就是了。”
“虎叔,你有白头发了。”
“因为我老了。”唐小虎无可奈何地笑着叹了口气,眼角显出几道细密的纹路。
“可我也长大了啊。”
仪式结束后他们去了北角,唐小虎还不能自如行走,黄瑶便用轮椅推着他在环海步道上慢慢地走着。又是临近日落的时候了,夕阳的余晖淡淡地铺在海面上,白色的海鸥穿梭在粉红色的云朵间,不时发出几声嘹亮的鸣叫。
黄瑶推着唐小虎走到他们坐过的那条长椅旁,扶着唐小虎在椅子上坐下,两人并肩静静看着海天边界,橘黄和淡紫糅杂在一起光晕,以一份沉默伴着另一份沉默。
“瑶瑶,我有点累了,想要睡一会。”唐小虎说。“等会你记得叫醒我好吗?”
黄瑶点点头,唐小虎便侧过一点身体,轻靠在黄瑶肩上,安静地闭上了眼睛。
落日如饮弹的归鸟般像天际坠去,暮色渐沉,仿佛一条紫灰色的轻纱在海面缓缓落下。黄瑶想起来,刚上大学那阵子,希雅给几个女生算塔罗牌,说黄瑶会在冬天第一场雪降临的时候与她的真爱终成眷属,那时她笑着骂希雅神经,因为无论香港还是京海,都是不会下雪的。
她只在迪士尼和唐小虎看过泡沫做的雪花,他们两个人在没有雪的城市一起见证了一场人造的大雪,也算是共度过白头了。
身后传来了脚步声,黄瑶回过头,看到安欣带领着一群警察向她走过来。
“黄瑶,我们接到了你关于高启强和强盛集团违法犯罪相关证据的举报,请你配合我们回京海进行问询。”
“请稍等一会,”黄瑶轻声说。
“我的爱人刚刚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