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邕看进去,她似乎没有太大的变化,还是穿着很简单,乌黑的长发盘起,只在发间零星的簪了几朵清雅的绒花,绒花周围攒着些米粒大小的珍珠,多了些清贵。
嫩黄色的简单长裙,并不华贵,在袖口和衣领、裙摆的位置绣了几朵花。
身形有些纤瘦单薄,明净的脸颊垂着,认认真真的看着旁边的花,似乎是感觉他们站在这里,便是抬眸过来。
一瞬间,那静美的画便活动了过来似的。
纤长的眉毛下是一双春水一样的眼眸,藏着星点一样的灿烂,眼尾微微上翘,拉伸出一个勾魂摄魄的弧度,眼波流转时羽睫也颤颤巍巍的,让人望之生怜。
鼻子小小,唇瓣也小小,说话的时候梨涡也浅浅的,心情好的时候就会很明显。
而她说话的那个人,也就是被她称作是哑奴的人,只有一个背影,看起来肩头宽阔,腰部也极其有力,穿着褐色短打,也能够看得出那一声腱子肉来。
身上的气势不似常人。
等那哑奴偏脸过来,宇文邕才看到他脸上坑坑洼洼的伤疤,低着头,脸的轮廓看起来有些柔美,如果不是伤疤,估计宇文邕也会反射性的警惕。
警惕为何这个奴隶竟然也能够和她靠得这么近,为何蹲在这里竟然和她很是和谐。
见了她,之前在路上想的无数要说的话,已经要泛出舌边,可是到了这一刻,竟然眼中只有她的身影,嘴里的一切都梗着,早就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了。
甚至还冒出了一丝酸涩来,起初只是一点,后来竟然在短短的几息之间迅速变大,然后淹没了全身。
——她向来对他不假辞色。
甚至不会多给一个眼神。
初初开始独孤伽罗带他来别院这里,他看见她不用下人,亲自伺候这些花草,周身有一种娴静宁静的气质,很舒服。
他是好奇的。
她和坊间娇作的传言不太像,独孤伽罗说她病了一场,就安静了不少,现在更是着魔了一样喜欢这些花草。
后面便是越来越好奇,他想要说点什么,但总是会被她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弄得踌踌躇躇,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也许那个时候就已经生出了亲近的心,所以便想要和她搭话,去找那些奇花异草,去看那些草药典籍。
偶尔能够和她说上一句话,就鞥够开心很久很久。
可是她不曾搭话,他来的话她也是不怎么见了,宁愿上山。
难道是她讨厌他吗?
这样的忐忑一路上他都有,现在这一刻似乎更多了许多。
等她看过来,他更是有些紧张的僵直了身体。
“怎么穿这么点?现在还没有马上转暖呢。”宇文毓赶紧拿起了旁边她的外衫披在她的身上,对她说,“四弟说要给你送你们家姐妹的信,我就让他过来了。”
宇文毓这个时候就又是一个好好丈夫了,所以的尖锐在进到这里的时候就已经全部收敛了起来,剩下的只有自己的柔软。
云月儿站了起来,拿起了旁边的帕子擦手,便是看向他,怪道,“怎么不提前点说,我衣裳也没有换,一身乱糟糟的,这里也都是乱糟糟的。”
宇文邕发现她和宇文毓说话的语气竟然不是那种冷硬的,而是柔软轻和的,还带着点细微的笑意。
从动作和语气来看,他们就完全是一对恩爱夫妻的样子。
宇文邕垂下了眼睛,紧紧的捏着手里的东西,“见过……长嫂。”最后这两个字他念得尤为艰难艰涩,他漆黑的眼神径直望向她,企图从那里面到什么别的讯息。
可是要得到什么样子的讯息呢?
他们既不是旧日的情人也不是真正的青梅竹马,甚至于她来说,他只是一个路人,她如果连厌恶都没有,那就是路人了。
果然她也没有太多意外。
“辅城王来此,一定是舟车劳顿,怎么好劳烦你过来拜访?”云月儿简单的说了一句。
他们就这样隔着距离,礼法和伦理都隔绝着他们,宇文邕抬起脚步,一步一步的踏了过去,眼神也一点一点的浮现出不明的意味,像是幽暗里簇然亮起的火光。
明亮而又炽热,似乎能够把所有的人全部烧灼干净。
“听闻长嫂身体不佳,邕特意绕行来此处探望,送上一些名贵药材,希望长嫂不要推辞才是。”宇文邕流露出了弧度浅浅的笑。
长身玉立如同一棵墨竹一样的身形,眉眼的锐利和深邃总是被他暗藏在苍白病弱的外表之下,并不表露出来。
这番话停在宇文毓的耳朵里,可以说是很刺耳了,宇文毓还想要说什么,两个人并肩在一起,那宽大袖口下的手早就搅成了一团,然后被云月儿狠狠的捏了一下。
宇文毓闭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