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吸一口气,然后,朝前迈了一步。
仅仅一步,整个大殿的嘈杂声,竟奇迹般地小了下去。
他没有看王柬之,也没有看张敬尧,而是对着龙椅上的玄夜,深深一躬。
“谢陛下挂怀,臣,病已痊癒。”
他的声音很平稳,不带一丝波澜,传遍大殿的每一个角落。
然后,他缓缓直起身,目光扫过王柬之和张敬尧。
“王大人说我久离中枢,政务生疏,说得不错。”
王柬之没想到他会直接承认,愣了一下。
李沉舟继续说道:“臣卧病在床这些年,确实未能为陛下分忧,为朝廷尽力。但卧病之时,臣也未曾一日敢忘天下事。”
“臣在思考,为何我大熙国库日益空虚,而江南盐枭却富可敌国?”
“臣在思考,为何北荒蛮族屡屡叩关,我边军却粮草不济,衣衫单薄?”
他的声音不大,每一个字却都像针一样,扎进在场官员的耳朵里。
“王大人身为御史大夫,风闻奏事,可知江南盐运亏空几何?抓了几个盐枭?”
王柬之的脸色瞬间涨红。
“你……”
李沉舟不等他反驳,又转向兵部尚书张敬尧。
“张大人执掌兵部,可知如今北境边军,尚有三万将士穿着单衣过冬?可知去岁拨下的五十万石粮草,又有多少真正到了前线士卒的口中?”
张敬尧的脸也黑了下去,额头青筋暴起。
“一派胡言!你这是污蔑!”
李沉舟笑了一声。
“污蔑?”
他忽然提高了声音。
“那权力帮呢?”
“诸位大人都说权力帮是心腹大患,没错,它确实是个大患。但诸位大人想过没有,这个大患,是如何出现的?”
“是天下不平,是法纪不彰,是官逼民反!”
“我李沉舟创建权力帮,用的,正是诸位大人看不上,管不了的江湖草莽。我帮中或许有恶徒,但更多的是走投无路的百姓!”
“我用权力帮的规矩,统一了南方七省的漕运,让数万漕工有饭吃,有衣穿。敢问户部,你们做得到吗?”
“我用权力帮的刀,清剿了为祸多年的十三路水匪,让长江水道重归安宁。敢问刑部,你们做得到吗?”
“我用权力帮的钱,赈济了去年淮南大旱的百万灾民。敢问在座的诸位大人,你们的俸禄家产,又有几文钱,用在了百姓身上?”
他一步步向前,气势一步步攀升。
整个金銮殿,鸦雀无声。
之前还义愤填膺的官员们,此刻一个个面色发白,不敢与他对视。
王柬之嘴唇哆嗦着,指着他。
“你……你这是强词夺理!巧言令色!”
李沉舟停下脚步,冷冷地看着他。
“我是不是巧言令色,事实会证明。”
他猛地转身,再次面向龙椅,撩起衣袍,单膝跪地。
“陛下!”
“臣,自知身负江湖习气,难登大雅之堂。但臣,更不愿见我大熙江山,内忧外患,风雨飘摇!”
“臣恳请陛下,给臣一个机会!”
他抬起头,声音铿锵有力。
“北荒蠢蠢欲动,臣愿为陛下分忧。请陛下允臣组建一支新军,不必朝廷拨付一兵一卒,一钱一粮!”
“一年!”
“一年之内,臣必在边境,筑起一道让北荒蛮族无法逾越的京观!”
“若臣做不到,愿提头来见!”
话音落下,满殿死寂。
所有人都被他这番话震住了。
不要朝廷一兵一卒,一钱一粮?
自己组建新军?
还要在一年内去边境筑京观?
这……这是疯了吗?
王柬之和张敬尧张着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们可以攻击李沉舟的身份,可以质疑他的动机。
但他们无法拒绝这样一个提议。
一个对朝廷百利而无一害的提议。
若是成了,那是天大的功劳。
若是败了,死的是他李沉舟,与朝廷无干。
龙椅上,一直没有动静的玄夜,终于放下了茶杯。
茶杯与桌面碰撞,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他看着跪在下面的李沉舟,那张属于皇帝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一丝莫测的笑意。
“准。”
一个字,掷地有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