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夏天的蝉鸣比哪一年都聒噪,教室窗外枝桠疯长,却总也挡不住烈阳。
三号路依然长的没有尽头,梧桐荫还是枝繁叶茂。
人间骄阳正好,风过林梢,彼时他们正当年少。
繁花开尽,人声止沸。蝉鸣低回,烈阳刺眼。他们重回故里已是五六载。他们站在原地,热闹依旧在。
我17岁,这个年纪不需要犹豫,也用不着权衡。
我无坚不摧,也无所不能。
十七岁那年,囫囵一梦,仓皇落幕。十七岁少年倏之间至至此作别。
这世界悲喜不通,某个人的生死离别,在别人的眼中可能只是一捧白花而已。
旁边是熙熙攘攘的人流,身后是明明暗暗的灯火,沿河十里,从古亮到今,长长久久。
他想把这张合照也洗出来,夹进那个相册里。人间四季又转了好几轮,他们还是在一起。
这个城市他很陌生,确是盛望生活了很久的地方。
灯火通明,人声鼎沸。他以为这是对方所喜欢的热闹,但他在这份热闹里把他喜欢的人弄丢了,他只有最原始的地图,不知要从哪里开始找。
我喜欢你,所以希望你被簇拥包围,所以你走的路要繁花盛开要人声鼎沸。
少年心动是仲夏夜的荒原,割不完烧不尽。长风一吹,野草就连了天。
他慌乱躁动的少年时期至此仓皇落幕,一生一次,再不能回头。
时间并没有在他们的聊笑中插入沉默、茫然和停顿,就好像那些年他们从来都是并肩走过的。
人世间欢喜悲苦各不相同,再怎么相近,日子也是自己的,借鉴不了什么。
台下的掌声热烈而经久,就像一场盛大的祝福,无人知晓他们在一起,但人人都曾见过他们在一起的样子。
十七八岁的时候,不能理解久别重逢的人为什么总是说些不痛不痒的话,这一刻盛望才明白,不是无话可说,而是不敢问。就像趟一片密集的雷区,不知哪步走错就会被炸的支离破碎…不如寒暄。
藕断丝连这个词听上去暧昧缱绻,不过是背道而驰又非要耗着而已,耗到足够远足够长,就能断的平平静静。
他太想让面前这个人跟他说句“生日快乐”了,除了盛望,谁都不行。就像个弄丢东西的幼稚小鬼,一定要那样东西完整无缺的还回来,他才愿意跟自己和解。
他们不得不把自己藏起来,亲昵和欢喜都得掩在隐秘处,在无人知晓的角落里。
他从远方而来,风尘仆仆,隔着几米距离看过来的时候,像冬日清早漫起的雾。
那一瞬间他感觉有人在跟他开一个荒诞玩笑,他明明已经很用力了,却好像总是慢了几秒。他没赶上第一步,就注定错过所有,然后眼睁睁的看着车厢一节撞上一节,撞得天翻地覆,面目全非。而他只能站着,看着。他不善言谈、不善发泄,是个徒有其表的哑巴。
所以他们说过“我喜欢你”,但从没说过“我一辈子都喜欢你”。一辈子太长了,这话太重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是学不会挽留,还是只会一些硬邦邦的、偏执的蠢办法,从未有成效。但他依然想试一试。
江添不再是哥哥,也不再是男朋友,又成了盛望不知该怎么称呼的人,又成了无法叙述于口的某某。
十七岁的我无所不能,十八岁则是我残忍的开始。
明明很清醒,却像一个固执又笨拙的醉鬼。
十六七岁的少年总是发着光的。
我已经抓到你了,所以你不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没有人知道他们在一起,可人人见过他们在一起的样子。
他们站在原地,却被撞得面目全非。
哥,十八岁了,我爱你。
等到周围重新站满了人,充斥着想听或者不想听的吵闹,如果你依然想问这句话,我可以把答案说给你听。
樱桃期短容易坏,你运气不好。
就好像他抱了满怀的欢喜干站很久,终于被人捧走了一半,于是他终于卸下重负,纯粹的高兴起来。
这个学校也有跟附中相似的梧桐道,烈阳穿过高大的枝叶投照下来,亮的刺眼。转眼又是一场盛夏,但他再也没听过那样聒噪的蝉鸣了。
他只觉得时间慢悠悠,眼前的路又安逸又长。
它发生于无人经过的地方,就是一个不为人知的故事,只有主角有权决定它该不该被流传。
他蠢蠢欲动,想在各种隐晦的话语中告诉所有人,他有一个特别喜欢的人,喜欢到不想让对方藏到黑暗里。
那颗总围绕着他转的太阳,因为他,已经不发光了。
他的眼睛生的很好看,眼皮很薄,眼尾的褶并不宽长但微微上挑。他的目光从眼尾扫过来的时候总是又冷又傲,好像谁都没走心。但当他这样平直着看过来,眸光微垂,映着几星不算明亮的灯光,你就站在他眼里了。
我很想你,每天都是。
我的骨骼说,我还是爱你。
悠长人生和白首深情都是岁月的善举。
——《某某》by木苏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