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边家远和杨婕立在身后看着这一幕,表情却是复杂。“真没看出来啊。”杨婕抱臂倚在楼梯扶手上,略有些尖酸地小声开口:“徐贤这丫头,看着不声不响的,倒能把老爷子哄得团团转。”
边家远却是不屑,“一点小伎俩罢了,还不是仗着我们伯贤喜欢她。”
杨婕冷哼,“我早说了,就不能找那些小门小户的,只会些勾人的手段,上不了台面。柏家的那个小女儿就挺合适,咱儿子到底哪点看不上人家,每次都非要弄些妖精回来。”
边家远皱眉,“你也别管那么多,之前的教训忘记了?何况她要真能把老爷子给哄高兴了,对咱们也不是坏事。”边家远忽然想到了什么,正色问道:“彩礼的事安排了吗?”
“放心吧,早安排妥当了。”杨婕说着不由冷笑出声,“你是不知道,听昨天跟着儿子去送彩礼的司机回来讲,那丫头的爸爸见我们送了那么多彩礼,眼睛都直了,那副眉开眼笑的样子,只差没当场就把女儿给嫁了。”
边家远一脸鄙夷地讥笑,“要我说,找这样的家庭也有好处,没怎么见过世面,怎么着也翻不出什么大风大浪来,只要给点钱就能轻易打发走。”
“我看未必。”杨婕沉下脸,又冲着边伯贤的方向努了努下巴,“你看没看见儿子对那丫头的样子?就跟个哈巴狗似的,叫他往东他不敢往西。往后她那个贪财的爹要是一心想靠着自己女儿发财,我们家不成他们家金库了?”
“好了好了,有你这么说自己儿子的吗?咱儿子平时糊里糊涂的,关键时刻可精着呢,再说就算徐贤要贴娘家,又能花几个钱?大头还不是咱儿子掌握着。”见杨婕还要争辩,边家远不耐烦地挥挥手,“行了,你也少说两句吧。你儿子自己喜欢人家,老爷子也满意,你能有什么办法?到时候走一步看一步吧。”
刚好这时佣人已预备好了晚餐来请众人入席,吃的是西餐,一道一道精致的菜肴依次端上桌,徐贤吃得有些拘谨,好在席间气氛还算融洽,大家随意闲聊,又稍稍谈论了婚礼上的细节,边老爷子顺势问徐贤:“给你们的彩礼还满意吧?”
徐贤刚好切了块牛排放进嘴里,听了这话差点没噎住,赶紧胡乱地咽下去,这才说:“满意,当然满意,我下午出门的时候我爸妈还让我好好谢谢爷爷还有叔叔阿姨,送了那么多彩礼,让你们破费了。”
其实这番话,她的父母并未说过,连差不多的意思都没有。
昨晚边伯贤亲自上门送彩礼,徐明义闻讯飞奔回家,刚一进门,连鞋都来不及换就对着边伯贤乱放一通彩虹屁,转头又见堆了满满一茶几的彩礼,光看包装便知每一样都是价格不菲,他顿时眉开眼笑,一口一个边少地喊着,心里估计已经直接叫上边女婿了,嘴上口口声声说着彩礼太多太贵重了,手上恨不得立马一样一样拆开来看看边伯贤到底送了他什么,只碍于面子才勉强忍住了。
眼看着徐明义对着边伯贤几近卑躬屈膝的讨好模样,徐贤莫名一阵屈辱涌上心头,再看一眼堆得跟更山一样高的彩礼,她瞬间有种自己是被卖到边家的错觉。
徐明义平时总喜欢说自己是如何如何的有钱,对着富人点头哈腰,可是对着穷人又是另外一副嘴脸,那么的势利,实在令人反感。
边家远自然不知道徐贤此刻的心思,仍是气定神闲地说:“这次也是不巧,本来呢,我是决定和伯贤的母亲一起亲自上门到访提亲送彩礼的,奈何我今天才刚从国外回来,怕耽误时间,所以只好让伯贤先替我们跑一趟,还请亲家见谅。改天找个好日子,我们再亲自登门好好给亲家赔罪。”
“不不,边叔叔您太客气了,我爸妈都说了,那么贵重的彩礼,我们家实在受之有愧,我父亲为此特意交代我,让我一定跟爷爷和叔叔阿姨说,到时候他来做东,请大家赏脸吃顿便饭。”
“什么话。”边家远笑道:“亲家也太客气了,你的爸妈能培养出你这么优秀的女儿,已经是给我们最大的财富了,我们伯贤能娶到你是他的福气。”
一顿饭到底还算吃得融洽,下了饭桌,徐贤要去趟洗手间,边家老宅地方大,房间多,一不小心就容易绕弯路,刚才佣人告诉她,从后面的花园里穿过去正对着客用洗手间,徐贤于是摸索着往花园的方向走。四周静悄悄的,偶尔听闻一两声蝉鸣,微风轻拂,扬起树叶沙沙晃动,走几步还能看到一片蔷薇园,火红的蔷薇顺着缠绕的藤蔓舒卷着花苞。徐贤忍不住驻足观赏,指尖小心翼翼地托起一朵花凑近了轻嗅,她纤瘦的身子蔽在花影间,几乎就要与夜色融为一体。
这时有窸窸窣窣的说话声断续传来,徐贤隔着枝蔓望出去,隐约见是两个女佣模样的人由远及近走过来,她们彼此交头接耳地像在说着什么话,徐贤本无意偷听,转身几欲要走,却听见其中一名女佣说:“真的吗?夫人说看不上那位徐小姐?”
意外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徐贤下意识地顿住脚步,就听其中一名女佣说:“这还用得着夫人亲口说吗?一看就明白的事。下午徐小姐给夫人的丝巾,夫人连碰都不碰就叫她身边的陈嫂给撂地下室的仓库里去了。”
徐贤心里“咯噔”了一下,像是凭空吃了几闷棍,这时另一名女佣却是不解:“我看那位徐小姐挺好的,长得漂亮又温柔,把老爷子也能哄得高兴。听说她还在一家很大的航空公司上班,照理夫人不应该嫌弃徐小姐才是啊。怎么看都是一位知书达理的小姐,和咱们家少爷简直就是郎才女貌,怎么好端端的就说人配不上少爷了呢?”
“你没听说吗?”先前那名女佣等不及要说出来:“这位徐小姐的家境很一般,父亲不过是个小企业的高管,却自视甚高,素质也不怎么样,听说脾气很急躁又易动怒,就跟个暴发户似的,要不是我们少爷喜欢,夫人才不会同意这门婚事。”
“真没看出来,夫人那么高傲的一个人,竟然那么顺着少爷。”
“你刚来可能不清楚,咱们夫人可不是个会轻易妥协的主。怪只怪少爷前几年交往过一个女朋友,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了,也是夫人不同意,嫌人女孩家境贫寒,硬生生把他们两个给拆散了。后来听说那女孩很快嫁人去了国外,切断了一切与少爷的联系。少爷为此得有三年没能缓过来。也就前年吧,少爷才渐渐好些了。可自此以后,夫人哪里还敢干涉少爷的婚事?只好由着他的性子,只要少爷自己喜欢就行。”
指尖忽而一阵刺痛,徐贤瑟缩了一下,原来手指不小心被花茎上的刺给戳到了,细小的血珠子沁出来,徐贤顿觉一阵轻微的晕眩袭来,恍惚听见那两名女佣仍在聊着,“我看边老先生倒是挺喜欢那位徐小姐的。”
“有什么用?”另一名佣人不屑道:“婆婆不满意,儿媳妇的日子就难过了。”
两个人顿时笑作了一团,又另外扯了些无关紧要的话边说边走远了。
花园里又只剩下徐贤一人,她却僵在原地,脑子里乱哄哄的,像有一团扯乱了的线,怎么都理不清。
边伯贤的心里,原来还住着个白月光?
徐贤也说不上来自己现在心里究竟是个什么样的感受,倒也谈不上有多难过,胸口却是闷闷的。她并不是介意他的曾经,只是没法不在意他的白月光。她太明白被迫与挚爱分开的痛苦,那是无论如何都放不下的爱,今生今世都将伴随着不甘与遗憾,还有那一丝侥幸的幻想。
这辈子,要她如何才能赢过她?
原来,这世间真的会有因果报应,她伤害了别人,哪怕是无心,哪怕是无奈,却终究逃不过命运的苛责,那些伤害别人的恶,终将原原本本地反噬回来。
一分一毫,都不会少。
指尖一抽一抽的疼,才刚被刺到的伤口,血珠子已略有些凝结。徐贤将手指含在口中,血的腥甜在口中散开,她蹙着眉,咽下去。
她把苦涩吞进肚子里,这辈子,永不会提。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