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当然,咱班语文科代表不是我,是王珏玉。
我不是干部,什么干部也不是。从念书开始,凡是涉及干部两个字,我一概推掉。爸是这么说的:毫无意义,你管不了别人,也不要试图去管别人,做好自己。
在这个事情上,咱父子看法一致。
最近,我在看巴尔扎克的人间喜剧。
其中的几本书爸说不可不读。读了就会受益。
最著名的是欧也妮葛朗台,高老头,邦斯舅舅。
全世界都公认,人间喜剧系列是欧美小说的巅峰扛鼎之作。至今无人能及。
至于它们咋好,爸照例是不会说的,他的意思始终如一,就是让我自己悟,能悟多少是多少,悟出来一分得一分,胜似生灌硬塞,被动强逼。
曹老师也曾经说过,文学作品就是这样,见仁见智,十个人眼里就有十个曹操。当然也就会有十个高老头,十个欧也妮葛朗台。
我不喜欢当干部,也不喜欢当各科代表。是因为我根本不喜欢那些鸡毛蒜皮吵吵闹闹。
我想跟前世今生这些大思想家对话,把我所有的羡慕和崇拜都献给他们,希望有朝一日当他们的学生,向他们请教。在我眼里,他们才是我向往的目标和这个世界的骄傲,闪耀着智慧的火花和无与伦比的光华。
妈敲门喊:儿子吃饭了。
我放下书,走出屋子。爸已经回来了,坐在餐桌旁,面现微笑。
看见我,也看不出爸神情有特别喜悦,当然也根本没有啥忧虑。
爸问我:昨晚是不是睡的挺晚?
我说:嗯,高老头着急看完。
爸说:别太贪了,世界上的书籍谁也看不完,说没看,不知道,也不寒碜,我买的书我也没都看。
我惊讶:啊?
爸说:当时喜欢,想看,就买了,放书架上过了段时间就忘了看,现在也没有时间看了。
然后爸就露出点笑意说:还好,没白买,有你替我看。
古语说,寝不言食不语。这是规矩。但是在咱家,虽然居住在这么有限的空间里,蜗居方寸之地,一厨一卫两个半卧室,但爸妈怕打扰我学习,咱们分别各占领地,大概就是在吃饭的时候能有一大块时间聚一起聊几句。所以,饭间说话几乎就是定例。
我说:我比较不求甚解囫囵吞枣。
爸说:知道二三就好。
我说:我明白。
妈问我:你明白啥?
我说:十之二三,爸要求不高。
妈问爸说:是这个意思?
爸说:有时候也得稍稍用点脑。
但妈就收了笑说:你俩都一样啊,注意点,千万别让自己累着,什么念啥高中啊写啥稿!
爸说:我有你看着,还好,波你别太累了,自己控制点时间,保证睡眠,通罗马的大道也不就是那一条!
我说:有时候看入迷,时间就忘了。
妈说:有几回我看见你抱着书都能睡着。
爸说:课间活动一下,注意锻炼。
妈说:我看你比我心细,这些话你说了不知道多少遍了。
爸说:换成别人我为啥管,我管得着?
妈笑说:除了这些,我啥都管,你们啥都交给我就行了,出力跑腿的事我给你们干!
爸说:你也别太累了啊,啥事儿也不能都要求圆满,一些小小不然要学会视而不见。
妈嘻嘻笑道:行了行了,这些道理你说了多少年?我知道你都是为我好,但是。
我问:妈但是啥?
妈笑道:我不烦。
吃完饭,帮妈归置完桌子,妈进厨房洗刷碗筷,我陪爸在沙发小坐,他喝茶我啃苹果。在妈出来倒垃圾的时候爸说:通地气,要打雷了。
我看看窗外,太阳刚刚落进西边楼间,一天乌涂暗淡的蓝,这是阴霾?
妈立刻接话说:肖波在这呢!
爸说:肖波你不用陪我了,去去去。
其实我知道,很早就知道,他们有自己的秘密,不能跟外人道。
如果爸在阴天打雷的时候说打雷那就是阴天打雷,没有其他意思。如果不是阴天根本不会晴空打雷而爸说阴天打雷,那就是表示,爸想有其他活动,征求妈同意。妈就没有不同意的时候,然后彩虹初现霞飞漫天。
如果妈偶尔说:来潮了。而窗外并无云情雨意,淋漓恣肆,那就是表示,妈想有活动,征求爸同意。爸自然愉快答应,乐不可支,甚至哼几句二簧西皮。
这些暗语我估计就是钱塘江畔酒店那一夜的情景再现,让他们印象深刻,不能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