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意

当日傍晚，萧禾与梁葵便带着苏诗妍来到了望月村，与姜夜霖二人汇合。

萧禾一见到姜夜霖就忍不住同他数落起这次的经历，言语中多是对梁葵的不满与埋怨。姜夜霖也是无奈，萧禾在他眼中是个积极乐观还有些散漫不羁的人，唯独碰上梁葵，他就变成一只随时都在炸毛的猫咪，老闹腾不说，胆子也忽大忽小，几乎一半以上时间都被对方戏弄逗趣调侃。

梁葵扛着苏诗妍，动作是半点不轻柔，和平日里那个对万千少女处处留情的花花肠子样相去甚远，倒是像在极力澄清两人之间清白干净一般。

当他把苏诗妍撂到床榻后，他走到疯狂控诉着自己的萧禾旁边，捏住对方的后颈，沉声道：“你说够了没有？”

“咳咳……”萧禾佯装咳嗽掩饰心虚，后者松开了他，懒洋洋地道：“给我捏捏肩膀。”

“不要！我凭什么给你捏肩膀？”萧禾翻了个白眼，跳到姜夜霖身后，“我欠你的啊？！”

“皮痒了？”梁葵扬起下巴，眸光冷了半截，“昨晚的事你忘了？”

“你！！”萧禾瞬间红了脸，跳上前压低声音道，“闭嘴！你要是敢说出去半个字！你就死定了！”

“什么事？”姜夜霖歪着脑袋疑惑不解。

“没什么没什么！！”萧禾大力摇头摆手，反而更加可疑。

“不就是捏肩膀嘛？小事一桩，看在你背了她一路也算辛苦，哥哥我就大发慈悲给你捏捏吧！”萧禾左手按住右肩，抡转着右胳膊，装模作样地左右晃了晃脑袋。

梁葵勾起一抹笑，翘腿坐在椅子上，看着萧禾咬牙切齿地走向自己，转身对上别人的视线时立马换上一副犹似发自肺腑的微笑。

萧禾正帮梁葵捏肩膀，苏邪钦和念月便前后进了屋子。

念月看到梁葵，眸光一动，面上倒是没有表露出更多情绪，收回视线，来到了床榻边。

萧禾看到念月搭上苏诗妍的手腕，立刻跳到其身旁，激动地问道：“哎呀！！怎么样怎么样？这个姑娘还能救吗？！”

“你急什么？还不过来捏肩？”梁葵幽幽说道。

萧禾翻了个白眼，撇嘴道：“够了啊！差不多就得了！我刚才不是捏过了？已经很给你面子了！”

梁葵放下腿，翘起另外一只，未做回应。

念月拿来针囊，药箱，他并不忌讳屋内几人，直接将银针沾染药粉刺入苏诗妍的穴位，随即划破手指，一股黑红的气缠绕着银针没入苏诗妍的身体。

“哇！高人啊！”萧禾叹道，“果然，我就说高人隐于民间！你们看看！啧啧啧……”

梁葵看到那股黑红气息，蹙眉起身，审视着正在救治苏诗妍的念月。

不一会儿，念月便除去了银针，萧禾见苏诗妍并未醒来，着急道：“怎么了？没救了吗？”

“不。”梁葵替念月接话道，“蛊术已经解开了。”

“哇！太厉害了！”萧禾拍手称赞。

念月收拾起银针，梁葵冷漠地盯着她，沉声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他一步步逼近对方，“这蛊术的解法，是我们梁氏密传的术法，你如何会解？”

“哎哟！这有什么的？！说不定你们梁氏老一辈都是从别人那儿学来的！”萧禾不以为然地摆摆手。

“不对。”梁葵严肃地看着念月，“金珠姐用的蛊法，是上一代宗主选定接替者时，才会传授的术法。”他的目光变得深邃幽深，“也就是说，你……”

“好了。”念月收拾好了针囊与药箱，转身仰头直视梁葵，“我既然没有避讳，就代表我并没有打算隐瞒……梁葵，算起来，你还得叫我一声表姑。”

“什么？！？！”萧禾吃惊，大喊出声。

“你……”梁葵显然也有些吃惊。

念月开口解释道：“你或许听家中老一辈提起过我，我原名，本叫梁琴。”

“是你？！？！”梁葵抬高了眉毛。

“哇？！还真是你表姑啊！！”萧禾站在二人身侧，左看看梁葵，右看看念月，咂舌道，“真是缘分到家了啊～”

“怪不得……”梁葵垂下眸子，笑了笑，“我爹可是直到死去前的那一刻，都还在提起您呢～”

梁葵歪着头，语气没有太大变化，“当年族中最被看好的宗主候选者，竟然杀死了自己的师傅，偷走了族中大量的灵核从此彻底消失……”他笑起来，“我倒是真没想到这些灵核是拿去给墨长恭复仇用的。”

萧禾听到此话，缩着脖子身子后仰，眼睛贼溜溜看向姜夜霖，用手背挡着嘴压低声音道：“他们家的人还真是活泼过头了……”

“别乱说话。”姜夜霖拍了萧禾一下。

念月看向苏邪钦，“这姑娘身体虚得厉害，需要好好修养几日。”她瞄了一眼苏诗妍的方向，“不过她灵根受损得厉害，或许对修为会有很大影响。”

“好，多谢。”苏邪钦淡淡回应。

四人跟着念月来到屋外，看到她单薄的背影快要被夕阳的余晖化开，她立在院中，看上去是如此落寞。

“或许我一开始就错了吧……”

念月的声音好轻。

“我第一次参加试灵会，第一次遇见星月哥哥，那以后……再也没能忘记他。”她望着天边一群掠过的飞鸟，“怎么可能忘呢，现在也清楚记得啊……”

飞鸟挥动双翅，在那一抹橘红天幕下齐齐排成线，最后消失在视野尽头。

“后来啊……我眼看着他……眼看着他一步步迈向深渊……一步步迎向死亡……”念月垂下眼眸，思绪翻飞，仿佛又重新看到了当年重重画面，“跟他相比，世间的一切都算什么呢？”她回头望向梁葵，“我是杀了我师傅，拿走了灵核，痛苦地苟活到今日也没等到所有凶手死去……”她的表情从空洞转为痛苦，最后又归于平静，“如果星月哥哥没有认识洛楚乔……如果星月哥哥没有爱上那个千羽的女子……如果星月哥哥没有离开松鹤……呵呵……如今再想这些真是毫无意义……”她笑出来，无可奈何的时候，只能笑出来。

“前辈……”萧禾为之动容，他本就是个重情重义之人，听到念月这番话，一时生出万分同情。

“说回墨长恭吧。”梁葵打断萧禾想要安慰的话语。

萧禾扯了扯他的衣袖，使了个眼色，“你能不能先缓一缓？”

梁葵侧眸看向萧禾，“缓？这种无聊的感情问题和天下大势相比孰轻孰重？”

“你……”萧禾瞪着他，“对于你来说是无聊的感情，可对于她来说不是！”

梁葵不屑地看向念月，“没办法保护自己心爱的人，又没办法从一而终报复天下，夹在中间算怎么回事？”他不屑笑道，“若我所爱之人被围困至死，我会先杀了他们最重要的人，才慢慢用最残忍的方式折磨死他们。”

萧禾冷汗直流，他往边上挪了一步。这个男人，真的很危险……

“躲什么？”梁葵看向萧禾，“过来。”

萧禾摇头，站在了姜夜霖身后，“我想站在这里！不可以吗？！”

“……”姜夜霖看着萧禾这副模样，不禁嘴角抽搐。

“你们不是墨长恭的对手。”念月转身，神情恍惚。

“咱们这边有姜老弟啊！”萧禾拍着姜夜霖的背，朗声道，“咱们呀～就多斩杀几头妖兽，买点灵核，再从家里顺些出来，让姜老弟吞噬了增长灵能，好联手灭了墨长恭呀！”

“那得到什么时候？”姜夜霖摇头，他抬起右手，摩挲一圈下巴，“之前梁金珠身上带着灵能异常充沛的灵核！一定是大漠上那只妖兽的！只要有那玩意儿，还愁打不过他？”

“不行。”念月摇头，“你无法吞噬那等丰盈的灵能，你的身体承受不住。”

“就是啊……姜老弟，别急着一口吃成胖子，再说了，你灵根都是破的……”萧禾摇头晃脑起来。

“去去去！你的灵根才是破的。”姜夜霖推开萧禾，没好气地反驳。

“你的灵根是破损的？”念月晃神，上前来到姜夜霖跟前，“此话当真？”

姜夜霖看念月这副模样，心中不解，呆愣点头。

“那……你或许真的可以吞噬那颗灵核……”念月说完，四人都一脸疑惑。

“墨长恭虽是混沌体，吞噬的灵能数量也有极限，再多就会溢体而亡，所以他也没办法将那颗灵核时时带在身边，只能在需要时候，从中抽取补给。”念月看向姜夜霖，“而你，灵根破损，意味着你可以获取吞噬的灵能没有极限……”

“太强了吧？！”萧禾叹道，“原来灵根破损反而是个大好事！”

“不尽然。”念月轻轻摇头，“凡事都有两面。灵根破损，虽然可以吞噬无限灵能，但是它也会附着灵核本身的气。”她抬手在空中比划，“妖兽本身在濒临死亡时，灵核往往会附着它本身的怨气，而这股气在灵根完好的吞噬者身上会很容易化解消除，”她担忧地看了一眼姜夜霖，“而灵根破损，就表示没有办法消除，只能硬生生承受这股气……”

姜夜霖立马明白了，自己之前为何会在吞噬灵能时，整个人都像是要死去一般疼痛异常，原来是这么回事！

“那……那还是算了吧……”萧禾咂舌。

“梁某倒是认为，这是必须付出的代价。”梁葵幽幽道，“我们所谋之事，本就不是一件易事，自然是要付出一些代价的。”

“痛的又不是你！你站着说话不腰疼！”萧禾冲他吐了吐舌头。

“不……”姜夜霖喃喃，随即下定决心一般，声音响亮不少，“既然此法可行，就值得一试！”

“姜老弟……”萧禾木然。

苏邪钦按住姜夜霖的肩膀，似乎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有说话。

“好，姜夜霖，灵核的事，我会去查。”梁葵勾唇笑道，“吞噬灵核的任务，只能由你来了。”

姜夜霖点点头，“好，无论如何，这都是我们的希望！”

萧禾表情复杂。

苏邪钦神色凝重。

他想阻止姜夜霖，但是他能阻止吗？他要站在什么立场去阻止对方呢？

因为我喜欢你，我在意你，所以请你不要涉足伤害自己的危险行径。这样就对了吗？

不是的……

正是因为我喜欢你，我在意你，所以不管你做出什么决定，我都会毫不犹豫地支持你。就算那个决定在我看来鲁莽，甚至掺杂愚蠢……就算那个决定伤害了你，因此也伤害了我，但是我仍然会站在你身边，站在和你相同的阵营里。

无论如何我都会追随你，我绝对不会阻碍你。

你做的对，我们就对，你做错了，我们一起错。

我不能让我对你的担心成为阻碍你的私心，你只要去做你想做的一切就好，你只要目视前方就好，我哪儿也不去，就在你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