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透过菜市场顶棚的塑料板，洒下斑驳的光点。空气里混杂着蔬菜泥土的清新、水产区的腥咸，以及熟食摊飘来的诱人香气。许宁心情颇好地在一个肉摊前停下，指尖点着下巴。
“老板，这块牛腩怎么卖？”她指着案板上纹理漂亮、色泽鲜红的一块。
“小姑娘好眼光，今早刚到的，新鲜着呢！”老板热情地招呼。
许宁笑着点头：“那就这块，帮我切一下。”她心里盘算着，熙旺似乎偏好口感扎实、香味浓郁的菜，土豆炖牛肉他应该会喜欢。想到那个总是沉默的男人或许会多吃一碗饭，她嘴角就不自觉地上扬。
拎着装好牛肉的袋子，她又轻快地走向蔬菜区，目光在堆成小山的土豆里搜寻，专注地挑拣着个头适中、皮薄光滑的。
“这种比较适合炖煮，不容易散。”
一个声音突然在旁边响起，清朗，带着点少年人特有的干净音色，但又奇异地混合着一丝技术宅般的冷静分析感。
许宁下意识地抬头。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和熙旺几乎一模一样的脸。
一样的眉眼轮廓，一样高挺的鼻梁。但眼前这个人，没留熙旺那样偶尔会带的青涩胡茬，皮肤更白净些，戴着一副黑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睛亮而锐利，少了几分熙旺的沉稳冰冷，多了几分跳脱的聪慧和……毫不掩饰的打量。他穿着件宽松的连帽卫衣，看起来就像个还没出校门的大学生，带着一股未被生活磨平的少年意气。
是那个弟弟。许宁立刻认出来了。这次他没有刻意模仿熙旺的沉稳，而是做回了自己。
许宁的心跳漏了一拍，但面上依旧维持着恰到好处的惊讶和礼貌：“啊，谢谢提醒。”她晃了晃手里刚刚挑好的一个圆滚滚的土豆，“是这种吗？”
熙蒙推了推眼镜，视线从她的脸滑到她手中的土豆，点了点头：“嗯。淀粉含量适中，口感会比较好。”他的语气像是在做技术报告，但目光却始终带着一种评估的意味，像是在分析一组复杂的数据。
“太好了，正好想炖牛肉。”许宁笑容不变，自然地又拿起几个他指的那种土豆放进袋子里，“你好像很懂这些？”
“数据分析的一部分。”熙蒙含糊地答了一句，目光扫过她装肉的袋子，“牛肉也不错。肌红蛋白饱和度很高，很新鲜。”
许宁差点笑出声，用“肌红蛋白饱和度”来夸牛肉新鲜，这很符合她那位“网友先生”的风格。她越发肯定之前的猜测了。
“看来今天运气真好，碰上专家了。”她弯着眼睛，付了钱，拎起沉甸甸的袋子，“谢谢你啦……”
她故意拖长了尾音，等待着他的回应。是继续假装陌生人，还是……
熙蒙看着她，镜片后的眼睛眯了一下，似乎也在权衡。片刻后，他干脆地开口：“熙蒙。”
果然。许宁从善如流：“许宁。”她自我介绍道，“很高兴正式认识你，熙蒙。”
“正式？”熙蒙捕捉到这个用词，眼神锐利起来。
“嗯哼，”许宁拎着袋子，姿态轻松，“总不能一直用‘敲门方式不对的那位’或者‘土豆专家’来称呼你，对吧？”
她的话里有话，点破了之前的两次接触，却又用轻松的语气带过，让人无法发作。
熙蒙嘴角扯动了一下，似笑非笑：“你比我想象的更有意思，许老师。”
“很多人都这么说。”许宁笑着接受，仿佛这真的是句夸奖，“不过，还是谢谢你推荐的土豆。希望炖出来的牛肉能合口味。”
她这话说得意味深长，既指牛肉，似乎也暗指某些人。
熙蒙听懂了，他盯着许宁看了几秒，忽然也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点桀骜和挑战：“那我倒是很期待 feedback（反馈）了。”
许宁迎着他那充满试探和不服气的目光，脸上的笑容未减，反而更柔和了些。她掂了掂手里沉甸甸的食材，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自然无比地开口： “光期待多没意思。”
她微微歪头，眼神清澈，发出一个任谁听了都觉得唐突，但从她嘴里说出来却显得格外真诚的邀请：“那要一起吗？正好也让你这个‘专家’现场指导一下，看看我的处理方式对不对。”
熙蒙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那双藏在镜片后的锐利眼睛里闪过一丝清晰的错愕。
一起？
去她家？现在？和……他哥可能随时会出现的地方？
这女人的脑回路到底是怎么长的？她难道看不出他的敌意和试探吗？还是说……她根本就是有恃无恐？
熙蒙的大脑飞速运转，试图分析出许宁这个举动背后的所有潜在意图——挑衅？示好？设局？或者只是一种愚蠢的天真？
但许宁就那么站着，手里拎着牛肉和土豆，眼神坦荡得像一汪清泉，等待他的回答。阳光在她发梢跳跃，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毫无攻击性，甚至有点……过于温暖了。
这种让他无法瞬间看透、无法用数据模型精准预测的感觉，让熙蒙非常不爽，但又奇异地勾起了一丝该死的好奇心。
他嗤笑一声，试图找回主动权：“你经常随便邀请陌生男人回家？”
“当然不。”许宁回答得很快，她向前走了半步，声音压低了些，带着点狡黠，“但你不是陌生人啊，你是熙旺的弟弟，熙蒙。”
她再次强调了“弟弟”这个身份，仿佛这是一个最自然不过的通行证。
熙蒙被噎了一下。他发现自己那些惯常的、能轻易将人逼退的尖锐，在这个女人面前好像总是打在一团棉花上。
他眯起眼睛，重新打量许宁。几分钟前，他还隔着屏幕冰冷地审视她，想着如何让她“消失”。而现在，她居然邀请他去品尝她为哥炖的牛肉？
这情况荒诞得让他想笑。
但……去看看也好。近距离观察，才能收集到更真实的数据，不是吗？更能看看她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行啊。”熙蒙终于开口，双手依旧插在兜里，下巴微扬，摆出一副“我倒要看看你能玩出什么花样”的架势，“正好看看你的‘肌红蛋白饱和度’高的牛肉，能被你处理成什么样。”
许宁笑了，像是真的很开心：“保证不辜负专家的期待。走吧，我家就在附近。”
她转身引路，步伐轻快，哼着刚才没哼完的小调，仿佛只是带上了一个顺路遇到的、有点挑剔的邻居家弟弟。
熙蒙跟在她身后半步的距离，看着她晃动的马尾辫和轻松的背影，眉头紧锁。
这个许宁，要么是个段位极高的高手，要么……就是个能把他哥哥和他都拖入不可预测境地的、巨大的麻烦。
无论是哪种，他都得亲自去确认一下。
阳光将两人的身影拉长，一前一后，朝着那个即将飘起牛肉香味、也注定不会平静的公寓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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