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悄无声息地潜入皎月楼,吹动了独照阁外那棵古树上系着的无数许愿红绸。红绸翻飞,惊起一只栖息的灵蝶。
那灵蝶双翅流光,每一次扇动都洒落细碎如星子的磷粉。它翩然飞入独照阁,灵巧地避开层层飞扬的轻纱幔帐,绕过叮咚作响的垂落珠帘,最终飞向榻上那一抹夺目的红。
沐镜瑶一身红衣,正以手撑额,倚在榻上假寐。灵蝶在她周身徒然地拍打着翅膀,盘旋数周,仿佛找不到落脚之处。最终,它才缓缓地、轻巧地停栖于她乌黑的鬓间。
蝶翅微光一闪,一道似人非人的声音便如丝如缕地落入她耳中,带着些许急迫与隐晦:“花月夜,画像……镜瑶……”
信息虽短,含义却深。
沐镜瑶倏然睁开了眼睛,那双眸子里没有丝毫睡意,只有一片清冽的、洞悉一切的冷光。
“流星。”
“公主?”守在一旁的侍女立刻应声。
沐镜瑶慵懒地直起身,红衣似火,映得她容颜胜雪。她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那笑意却未达眼底。
“走,”她声音轻快,仿佛只是兴起,“带你去教训人。”
流星闻言,眼睛瞬间亮了起来,立刻为主子披上绣着暗金纹路的曳地外袍。主仆二人并未兴师动众,只是乘着一叶不起眼的轻舟,悄然划破夜色,直向那依旧灯火通明的花月夜而去
花月夜内,觥筹交错,丝竹盈耳。含风君沐齐柏设宴邀请众多年轻仙君,表面是品酒论道,真正的杀机,直到那幅仙子图展开的瞬间,才凛然降临。
画中博语岚温婉柔美的模样一如往昔,刺痛了纪伯宰的眼。
言笑与沐齐柏一明一暗,纵容甚至引导着席间众人对画中仙评头论足,言语轻浮。他们如同最有耐心的猎人,布下陷阱,只等着纪伯宰情绪失控,露出与画中人非同一般的关联,从而顺藤摸瓜,找到“黄粱梦”的线索。
纪伯宰指节发白,师尊遗像受辱,悲愤如毒焰灼烧五脏六腑,可他面上却不能显露分毫。所有情绪被强行压在平静的面容之下,唯有藏在桌案下的手,因极度隐忍而青筋暴起,紧攥成拳。
身旁的明意敏锐地察觉到他濒临爆发的情绪,正想借此机会示好,做些什么——
“好生热闹啊!”
一道清凌凌的女声,带着几分慵懒的笑意,骤然划破了宴席之上虚伪而污浊的空气。
人群如潮水般分立开来。
一道红色的身影,仿佛九天明月坠入凡尘,穿透层层喧嚣,径直撞入纪伯宰眼中。
沐镜瑶一身红衣,裙摆曳地,步履从容,她无需任何排场,自身的存在便是焦点。方才还言语轻浮的仙君们,在她目光扫过时,皆不由自主地收敛了神色。
“阿瑶,你怎么来了?”沐齐柏起身,亲自吩咐人在自己身边加设座椅,亲昵姿态尽显,试图将她纳入自己的羽翼和控制范围之内。
“听说兄长设宴,我来看看有没有什么新奇事物玩玩咯。”沐镜瑶缓步上前,人群如摩西分海般自觉让出一条通路,所有人都以为她会走向那最高位。然而,她那看似漫不经心的目光,却被含风君身边侍从举着的画像牢牢吸引。
画中仙博语岚竟活灵活现地眨了眨眼。
“果然,兄长这里的东西就是更有意思。”她嫣然一笑,抬手便握住了画杆,意图再明显不过——她要拿走它。
就在此时,另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握住了画杆的另一头。
言笑温润而克制的声音响起:“公主,此物是从失踪的司判府搜出,来路不太正。公主体弱,还是不要沾染这些…‘东西’的好。”
他言语中是关切甚至斟酌着用词,不愿任何不好的词句脏了她的耳朵,然而行动上却是不容置疑的阻拦。
沐镜瑶的目光这才从画像缓缓移到言笑脸上,她含笑,眼底却无一丝暖意:“刚才没注意,言仙君也在啊。”
言笑笑容依旧温和:“公主……”
“啪!”
一记清脆响亮的耳光,毫无征兆地甩在了言笑脸上,将他打得偏过头去。
满场死寂,落针可闻。
沐镜瑶漫不经心地甩了甩手,仿佛只是掸去尘埃,声音娇脆,却字字如冰:“我说了,别让我见到你。否则,我见一次打一次!刚才没注意,现在补上!”
“阿瑶,别胡闹!”沐齐柏看似面色严肃地喝止
但随即,他却把怒火发泄在周围呆若木鸡的侍从身上:“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带言仙君去敷药!”
这一反应,精准无比地坐实了外界那个谣传——含风君对这位年龄相差极大的妹妹,极尽宠爱,说是妹妹,更似女儿,已然到了毫无原则的地步。
众人的对视与内心的惊涛骇浪,此刻达成了完美的统一:传闻不虚!
沐镜瑶在一片死寂中,自然的将幅画像从言笑手中抽出,连眼神都不愿多施舍他一分,只是问沐齐柏
“现在,这幅‘不干净’的画,可以给我玩玩了吗,兄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