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自深邃的内境中浮沉,最终回归躯壳。沐镜瑶睫羽微颤,缓缓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言笑”正小心翼翼为她掖好薄被一角的身影,动作温柔得与他平日克制守礼的姿态别无二致。
然而,沐镜瑶眼底没有丝毫迷惘,只有一片清冽的冰寒。她倏然抬手,宽大的红色袖摆如一只蹁跹的血色蝴蝶,带着凌厉的风,径直朝那张温润的脸庞扇去!
“言笑”反应极快,身形一晃便轻巧躲过,脸上那副温和的面具瞬间碎裂,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截然不同的、带着邪气与戏谑的笑容,嗓音也变了调:“镜瑶公主这是做什么?对言笑也未免太狠心了吧!”
“勋名,”沐镜瑶支起身子,冷冷地盯着他,一字一顿,“你、想、死、吗?”
“勋名”顶着言笑清俊的面皮,却做出一个极其夸张的伤心表情,语气轻佻:“哦——我明白了!公主这是有了新欢,看不上旧人言笑了,对不对?”
话音未落,红黑交织的诡异雾气如同有生命的毒蛇,自他脚下盘旋升腾,瞬间将他周身包裹。雾气散去时,站在原地的“言笑”已然模样大变——眉眼深邃,唇边噙着一丝玩世不恭的弧度,赫然是纪伯宰的模样!
“那……换成这张脸呢?”‘纪伯宰’挑了挑眉,姿态慵懒却带着侵略性,目光灼灼地看向榻上的沐镜瑶,“公主殿下可还满意?”
沐镜瑶简直要气笑了。
你别说,你还真别说。
勋名骨子里那股子邪肆狰狞、唯恐天下不乱的劲儿,与纪伯宰这副风流不羁、敢于冒险的外表,竟有种诡异的契合感。
她心念电转,面上凌厉的神色却瞬间柔和下来,如同春冰化水。她甚至微微弯起唇角,朝着“纪伯宰”轻轻勾了勾指尖,声音带着一丝刚醒的慵懒与沙哑:“过来。”
勋名见状,眼底掠过一丝不出所料的得意。他就知道,这位镜瑶公主对纪伯宰是另眼相看的!他从善如流地走到榻边,坐下,好整以暇地准备享受她接下来的“特别对待”。
沐镜瑶缓缓抬起手,指尖如同沾染着清凉雨露的柔软花瓣,轻轻触碰到他的脸颊。她的动作极其轻柔,眼神里蕴藏着一种近乎缱绻的温柔,仿佛在凝视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
这突如其来的温存,这似水般的眼神,让勋名有瞬间的恍惚。眼前红衣绝色的沐镜瑶,与他记忆中那道洁白如月光的身影——他的亡妻心柳,竟在某一刻重叠了起来。那段早已被封存的、与心柳相知相守的温暖岁月,不受控制地涌上心头,带着迟来的刺痛与酸楚。
一个名字,夹杂着无尽的思念与妄念,几乎要冲破他的喉咙,脱口而出——
“心……”
噗嗤——!
一声极轻微、却令人毛骨悚然的利器穿透皮肉的声音响起!
勋名喉间猛地一紧,所有未出口的话语都被一股尖锐的剧痛与窒息感狠狠堵回!他难以置信地垂下视线,只见一支金光灿灿的发簪,已然精准而冷酷地洞穿了他的咽喉!
沐镜瑶依旧温柔地看着他,仿佛刚才那致命一击并非出自她手。她的手指甚至还在他完好的另一边脸颊上轻轻摩挲了一下,红唇微启,声音轻得如同情人间的呢喃,却字字如冰
“顶着别人的皮囊……”
“就不要……喊错名字啊。”
“勋、名。”
勋名猛地瞪大双眼,喉间发出“嗬嗬”的破风声响,却再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那双向来充斥着邪气与疯狂的眸子里,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沐镜瑶此刻的模样——她依旧在笑,美得惊心动魄,却也冷得深入骨髓。
他愣愣地注视着沐镜瑶,仿佛想从她冷冽的眉宇和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中,再搜寻到一丝半毫属于心柳的温存痕迹。
然而,没有,眼前的红衣公主,是淬了毒的冰,是燃着恨的火,独独不是他记忆里那抹柔和的月光。
意识到这一点,他脸上那片刻的恍惚迅速褪去,重新被那副邪魅狷狂的神色取代。
他的身体“嘭”地一声散作一团浓稠的黑红雾气,腾空而起。原本插在他喉间的金簪,“叮当”一声轻响,落在柔软的床榻上,簪身光华流转,未沾染一丝血迹。
沐镜瑶瞥了一眼那金簪,神色淡漠。
杀不死,不重要
她出手的瞬间,宣泄了那股被冒犯的怒火,爽了,就行。
“公主可真是……”雾气中传来勋名扭曲又带着几分赞叹的声音,“对新欢旧爱,都一样的狠心啊!”
那团黑雾在房间里高速盘旋了几圈,带起阵阵阴风,最终如同找到目标的箭矢,猛地从敞开的窗口窜了出去,只留下他渐行渐远的宣告
“罢了罢了,我还是去找点别的乐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