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在落笙林如期举行,正是落樱纷飞如雨的时节。粉白的花瓣如同上天赐予的祝福,簌簌飘落,覆盖了蜿蜒的小径,也缀满了沐镜瑶如火的红嫁衣与乌黑的发髻。
纪伯宰紧紧牵着心爱之人的手,一步步走过这漫天花雨。他望着身旁凤冠霞帔、容颜胜雪的她,听着耳边庄严的誓词与祝福,恍惚间觉得,自己正置身于一场盛大而虚幻的美梦之中。他何其有幸,能在这满天落樱与诸天神佛的见证下,与她结为夫妻。
满目红色的新房内,巨大的鎏金喜字熠熠生辉,烛光摇曳,映照着彼此的眼眸。纪伯宰轻轻挑起沐镜瑶的红盖头,对上她那双含着羞涩与深情的眸子,心中被巨大的满足感填满。他俯身,极其珍重地、带着无尽的虔诚与爱恋,吻上那梦寐以求的柔软唇瓣。
扬起的红色帷幔,仿佛穿越了时间与空间,将所有的幸福与旖旎都笼罩在这一方天地之内。
然而,婚后的甜蜜时光并未能持续太久。那以自身血肉魂魄为代价、为沐齐柏豢养妖兽带来的恐怖反噬开始如影随形,疯狂侵蚀着纪伯宰的身体。
他的灵力开始紊乱,经脉时常如同被烈火灼烧、又被寒冰冻结,剧烈的痛苦发作时,他只能蜷缩在地,浑身颤抖,额间沁出豆大的冷汗,俊朗的面容因极致的痛苦而扭曲。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如今却被这无形的枷锁折磨得日渐虚弱。
每当此时,沐镜瑶什么都做不了,她只能冲上前,不顾一切地紧紧抱住他,用自己单薄的怀抱给予他一点微不足道的支撑与温暖。
听着他压抑不住的痛苦呻吟,感受着他身体的剧烈颤抖,心如同被凌迟,却除了陪伴,无能为力。她恨自己的无力,恨这具不争气的身子,更恨那将她夫君逼至如此境地的兄长与命运!
直到那一日,纪伯宰在一次剧痛缓解后,无意中发现了真相。他察觉到自己服用的、能暂时压制妖兽反噬痛苦的汤药中,蕴含着一丝极其微弱却与他血脉相连的、带着沐镜瑶独特气息的灵力。他猛地抓住沐镜瑶的手,撩开她那宽大的衣袖——
只见那原本白皙如玉的手腕内侧,布满了新旧交错的、细密的刀痕!那是取血留下的痕迹!
一瞬间,纪伯宰如遭雷击!
原来……原来那缓解他无边痛苦的药引,竟是他心爱之人的鲜血!
那个他曾发誓要用生命去保护,不让她受丝毫委屈、染半点风霜的人,如今却为了他,一遍又一遍地划开自己的手腕,以自身精血,来缓解他的痛楚!
这一刻,什么妖兽反噬的痛苦,什么修为受损的折磨,都比不上眼前这密密麻麻的伤痕带给他的冲击!那个即便承受着非人痛苦也咬牙硬撑、从不落泪的纪伯宰,眼眶瞬间通红,滚烫的泪水再也无法抑制,失控地滑落下来。
“镜瑶……你……你怎么可以……” 他声音哽咽破碎,颤抖的手指想要触碰那些伤痕,却又像被烫到般缩回,巨大的心痛与愧疚几乎要将他吞噬。这是他放在心尖上的人啊!他怎么可以……让她为自己承受这些!
沐镜瑶看着他崩溃落泪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心疼,却并无悔意。她抬起另一只未受伤的手,指尖轻柔地、一点点擦去他脸上的泪痕,声音依旧平静,甚至带着一种抚慰人心的力量
“别担心,会好的,你说了……要保护我的。”
她的指尖停留在他湿润的脸颊,目光坚定地望入他盈满痛楚的眼底
“你不快点好起来,怎么……保护我呢?”
这句话,像是一道微弱却执着的星光,刺破了纪伯宰心中浓重的黑暗与自责。
纪伯宰将她那布满伤痕的手腕,小心翼翼地、如同对待稀世珍宝般,贴在自己泪湿的脸颊上,感受着那细微的疤痕带来的刺痛,这刺痛却远不及他心中万分之一的悔恨与痛苦。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虽然依旧布满血丝,却重新燃起了某种决绝的火焰。他重重地点头,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承诺
“好,我答应你,我一定会……快点好起来!我一定会……保护好你!”
痛苦与欣慰,绝望与希望,在这一刻奇异交织,他知道,前路或许依旧黑暗,反噬或许依旧凶猛,但为了怀中这个甘愿为他割腕取血的女子,他绝不能倒下。
他必须好起来,必须变得更强,强到足以挣脱所有枷锁,为她撑起一片真正的、无忧无虑的晴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