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镜瑶看着始终不愿直视自己的言笑，强忍着脑海中一阵阵断断续续、如同针扎般的刺痛，掀开锦被，赤着双足，缓缓踩在冰凉的地面上，一步步走向他。
她伸出手，带着凉意的指尖，轻轻拂过他袖口那处早已熟悉到骨子里的繁复图腾，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这花样……用了这么多年了，都不觉得腻吗？”
言笑身体猛地一僵，几乎是下意识地，伸手紧紧抓住了她欲要收回的手腕！这是他此刻能做出的、最僭越，也最本能的反应。
两人的手交叠在一起，他掌心的温热与她指尖的冰凉形成鲜明对比。
沐镜瑶抬眸，望向近在咫尺的他，眼中积蓄已久的泪意再也无法抑制，迅速朦胧了她的视线，让他的轮廓变得模糊。她望着这片模糊，声音带着哽咽，放下了所有的骄傲与防备，几乎是哀求般地，问出了那句压在心底最深处的话
“言笑……就当是……看在这些年的情分上……可不可以……给我一个答案？”
轰——
这句话，如同惊雷，狠狠劈中了言笑！
他瞳孔剧烈震颤，看着眼前这个泪眼朦胧、脆弱得仿佛一触即碎的她，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这还是那个骄纵任性、对他冷嘲热讽的沐镜瑶吗？这巨大的改变……
他猛地抬起另一只手，指尖不受控制地颤抖着，想要为她拭去那不断滚落的泪珠，声音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恐慌与急切：
“你到底怎么了？！镜瑶！勋名……勋名他到底对你做了什么？！”
一场幻梦，为何会将她变成这般模样？这改变太大了，大到让他感到一种灭顶的心慌，仿佛他真的要彻底失去她了，连她如今这份痛苦，他都无法触及分毫！
沐镜瑶却偏过头，倔强地躲开了他试图安抚的手。她依旧执着地看着他，那双被泪水洗过的眸子，此刻清澈得惊人，也固执得令人心痛。她要的不是安抚，而是一个答案，一个真相。
看着她这般姿态，言笑所有试图转移话题的言语都卡在了喉咙里。他颓然地放下手，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充满了挣扎后的痛苦与无力。他知道，他此刻的话，听起来是多么的苍白，多么的不可信。
“没有……” 他艰难地开口，声音干涩沙哑，“我……不知道。”
他试图解释，试图在那巨大的罪恶中，为自己划出一小片或许能立足的、不那么肮脏的角落：“至少……至少我不知道……那里面……有很多……无辜的人……”
话音落下，连他自己都觉得这辩解是如此可笑，如此薄弱。
他是含风君沐齐柏最信任的医官与心腹之一。
他知道沐齐柏一直在给尊者用药，维持其混沌的状态。
他知道后照是在沐齐柏的授意下，于沉渊秘密研制禁药“离恨天”。
他甚至……可能亲手调配过某些用于试验的药方。
可他此刻却说，他不知道那些所谓的“罪囚”中，混杂了太多被无辜掳掠、含冤莫白的仙人？
谁会相信呢？
连他自己，都无法完全相信这个试图自我安慰的、卑劣的借口。
沐镜瑶低头抵着言笑的额头，温热的泪水沾湿了他胸前的衣襟，那句带着哽咽的“谢谢！真的…谢谢你…”
像一根羽毛，轻轻搔刮着言笑早已千疮百孔的心。他僵硬着身体，不敢回抱，也不敢推开，只能任由那久违的、带着苦涩的暖流在胸腔里冲撞。
谢他这个迟来的答案，更是谢他尚未完全泯灭的良知，谢他还在她记忆里那个言笑该在的位置上挣扎。这声“谢谢”于他而言，是救赎，更是凌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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