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所有女眷都入了席，菜蔬浆水上桌，众人依照礼仪向主家祝贺，而后略事饮食。
顾忌何昭君尚未满服，席间并无大鱼大肉，好在此时正值初夏，蔬菜瓜果也还丰盛。
如英吃了一块甜瓜后，就拿出凌不疑送的点心与少商分享，趁着少商吃点心的工夫，她偷偷饮了两卮酒。
待得欲饮第三卮时，少商赶紧拦住了：“来赴宴之前，凌大人特意派人来告诉我，说阿姊你还在服药，叫我看着你，不许你多饮酒的。”
如英暗自嘁了一声：“好没意思，你听他的，还是听我的？”说罢，饮下第三卮酒。
少商噘着嘴，有心再劝，只是被瞪了一眼后就不敢造次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如英自斟自酌，直至将酒壶倾空。
楼家招待女客用的是米酒，并不醉人，但如英喝酒上脸，饮了几卮后，面泛红霞，容光更增丽色。
如英自病愈以来被父兄管束得极严，别说酒了，连甜酿也不许她沾一沾，如今暂时离了管束，自然要喝个尽兴，于是吩咐楼家婢女再送一壶酒来。
她这副自得其乐的模样扎了不少人的眼，坐在楼缡左侧的一名黄衣女子放下碗盏，提高声音道：“崔娘子不光海量，这胃口也好着呢！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实在是叫我等拍马莫及！”
如英闻言，瞥了瞥对面的王姈和楼缡，王姈转过头去，不敢对视，楼缡明显是被事先嘱咐过，强忍着没开口。
不用如英张口，少商已出言反击：“你这般言之凿凿，想必与我阿姊颇有交情了！这可不巧了，我阿姊的朋友我都见过，在都城的只有蔡司空的侄女与钟尚书令的孙女，倒是从未听阿姊提起过还有女公子这么一号人物啊！”
那黄衣女子听了少商这番抢白，唇间挤出一抹冷笑：“我家世寒微，自然高攀不上文昌侯府！”
“你既不认识我阿姊，那方才这话是你道听途说，故意学舌，”少商看向王姈，笑吟吟地问道，“还是受了某人的吩咐甘当马前卒，故意搬弄是非？”
王姈白了少商一眼，笑道：“少商妹妹倒是生了一张利嘴，可是有些事情，铁证如山，就算你再能言善辩，怕是也不能颠倒黑白！”
可少商却不按常理出牌，她翘起嘴角：“哦，那你是承认了，她是受了你的指使，特意来挑事的喽？”
“是我指使的又怎么样？我又没有撒谎！”王姈冷哼一声，“你阿姊一边拉扯着十一郎，一边又和善见公子纠缠不休，此事我可有人证！”
此时王姈身旁一名年长两岁的少女顺势接口道：“那日太子率群臣送定襄侯，崔娘子就在城墙底下的巷子里与袁善见私会，两人有说有笑，行止亲密，我看得真真的。至于后来涂高山，崔娘子犯了心疾，又这么巧给十一郎给救了，真叫人怀疑······”
她看着如英，眼里是藏不住的恶意：“是不是行的欲擒故纵之计，好借此赖上十一郎了！”
这话实在刻薄，万萋萋忍不住开口道：“呸，谁会拿自己性命开玩笑啊！你以为如英阿姊是你们这群人啊，看见凌不疑就跟饿了三宿的小野狗追着肉骨头！”
“寻常女娘也就看着凌不疑生得好，之后该干嘛就干嘛去了。也就你们，自己吃不着，就喷着酸气狂吠着到处咬人！可惜凌不疑就是看不上你们。他若不是真心喜欢如英阿姊，谁能拿刀搁在他脖子上，逼他前后提了三次亲？”
王姈身边有狗腿，万萋萋也有帮众，一个发髻浓密的女孩掩嘴轻笑道：“可不是么！我听我那位在宫中值守的叔父说，先前两次提亲，文昌侯都拒了，第三次凌大人请陛下代为提亲，文昌侯还是不肯答应。最后还是凌大人亲口许诺，婚后携崔家阿姊定居永昌，文昌侯见凌大人实在诚心，这才应下的呢！”
王姈听了这话，再也忍不住了，冷笑道：“是，是十一郎向她崔如英提的亲。可那又如何？我们都是老老实实的闺中女子，行端坐正，不苟言笑，哪及得上有些人狐媚做作，卖弄风情，明面上装得柔弱可怜，实则最会蛊惑男人！凌大人是伟丈夫，哪里懂这些鬼祟隐私的伎俩，怕是受了骗！”
这番话实在阴毒，少商气得面红耳赤，万萋萋更是气得跳脚，刚想张嘴骂回去，一直自顾自饮酒的如英终于开口了：“王姈，令堂文修君是出了名的心口如一，从不屑矫言矫语，你若是敢指名道姓地骂我，我倒敬你三分。”
如英轻蔑一笑：“呵，骂人还要遮遮掩掩，枉你一直以乾安遗裔自居，遥想当年令外大父何等气焰滔天，怎么你这个外孙女连他一星半点的胆量都没学到啊！”
“崔如英，你，你敢······”王姈咬着嘴唇，一脸恨恨，但后面的话，却始终不敢吐出半个字。
“崔如英，”王姈能忍，楼缡却忍不了了，她立起身来指着如英道，“莫要以为所有人都怕你文昌侯府，我就不信这天底下就没个说理的地方！”
“我阿母是你的长辈，你打了她，这事又如何算？你若不是使手段装柔弱，骗了十一郎，难道他是眼瞎的吗，竟会喜欢你这种目无尊长之人？”
如英神情自若，淡淡地扫了楼缡一眼：“我外嫂与你阿母平辈论交，互称姊妹，她怕是没这个福气做我的长辈！”
她支着下巴感叹道：“旁人家都是胳膊折了往袖子里藏掖，偏你家有趣，巴不得全都城都知晓自家的主母因为出言不逊被扇了两耳光。楼缡，你可真你阿母的好女儿！”
万萋萋等人适时地发出窃笑声。
楼缡双唇紧抿，瞪大双眼，小脸气得涨红，只是她自知不是如英的对手，遂将矛头对准了少商，“程娘子，你也好能耐啊，前脚和我堂兄退了亲，后脚就和没事人一样，枉费我堂兄对你那么好，你对得起他吗？”
如英看楼缡针对自己不成，反而去为难少商，哪里能忍。
她握住少商的手，神色森冷：“何氏有功于国，程家为了大义，愿意成人之美，如何到了你嘴里，就成了程家欠了你楼家的！楼缡，这是你的个人之见，还是整个楼家都是这么想的？”
见楼缡讪讪不能答言，如英冷哼一声，厉声道：“你若是答不上来，我可就要去请教楼太仆了，问他是你们楼家家教如此，还是他一心忙着升官发财，疏忽了儿女教导之事！”
席间瞬时就安静了下来，只有楼缡挺着脖子，仍旧气呼呼地瞪着如英，有家中长辈与楼家交好的小女娘扯了扯楼缡的袖子，示意她赶紧低个头，真闹大了，这事就没法收场了。
楼缡信如英真的敢去前厅拿着这话去问她阿父，但是她就是不服。
如英懒得废话了，起身提步就走。
楼缡咬唇，心里慌得不行，嘴上仍是半个字都没有。
此时女眷那边也有轻微响动身传来，似是也有人起身了，一时之间，更是无人敢言语半句。
如英刚走到屏风处，孰料外面楼家的婢女忽高声唱道：“凌大人至！”
如英猛地沉下脸，停在了屏风处，在外人看来她这就是进退两难，王姈与她身边的小女娘不由眼冒精光，暗自欢欣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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