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始动作麻利得很，第二日就择好了日子，将请柬了发了出去。萧夫人更是事事亲力亲为，酒水菜肴果蔬以及从万家借来的庖厨，将筵席张罗得十分丰盛。
“对，对，这才像话嘛！像鹤年那么藏藏掖掖的，还以为子晟有多么见不得人呢！”文帝与越妃吐槽完，又大手一挥，赐下二十坛金香酒，再次表示对新人的祝贺。
越妃揉了揉耳朵，她听这些抱怨的话已经听得耳朵起茧子了。
御赐的美酒拉开了这场定亲宴的帷幕，只是宴会并没有文帝想象中的热闹非凡。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程始顶着一张晒成黑炭的脸，领着新郎婿团团见了一圈亲友。
他比不得文昌侯，他的老上司和凌不疑同级，他的下属与朋友更不用提了，每一个都坐立不安，凌不疑敬酒时不是忙不迭起身拜谢就是躬身致礼，只有韩大将军与楼太仆还能坐着。
是的，楼家也来了。
女客这边来的是楼二夫人与王延姬，男客来的是楼太仆与刚结束远游的楼家二公子，楼犇。
楼二公子长袖善舞，左右逢源，还买一赠一地带了一名金贵的陪客——他的同窗好友，袁慎。
凌不疑目光清冷，单手负背而站，静静看去。
袁慎缓缓踱步到廊下，目光不避不让。
两人对视一阵，最后是袁慎先开口：“是我眼拙了，当初在驻跸别院······”
他想了想，又改了口：“应该是在山坡上的亭子里，就该看出你对如英有意。”他当时一心都在她的病情上，加之她态度实在冷淡，便没有多思。
凌不疑语气淡淡：“我那时倒看出来了，你也喜欢她。只是你下手太慢了，我前后提了两次亲，你才去央求令尊，令尊与崔叔父无甚交情，只好转托皇甫夫子与梁州牧，一步慢，步步慢！”
袁慎目光冰冷：“那时候，她都已经快答应我了，如果不是你横插一脚，威胁她，今日接受众人恭贺的人应当是我！”
“不过请你过府一叙而已，算什么答应！”凌不疑嗤笑道，“她一方面是为了气我，一方面是想当面拒绝你，外放十年，你做得到吗？”
“你怎么知我不能？”袁慎丝毫不让。
“那袁州牧呢，袁家那几位族老呢？他们会同意你在根基未稳之时，远离中枢十年吗？”凌不疑直击袁慎痛点，“你耽搁得起，袁氏耽搁得起吗？”
袁慎攥着扇骨的手因为用力而骨节发白，凌不疑又道：“其实我当初不该那么心急的，反正她又不会嫁你，我干脆等她拒绝你之后，再去提亲，她也就不用对你多次心软了！”
袁慎很快就松了手，玉竹被打磨得十分光滑润手，一如其人，他笑道：“多亏凌大人心急，这才给了在下喘息之机！”
“不过一把扇子而已，她送了我一幅画，还为我写了一首诗，尽是溢美之词，可比单纯的歉意要珍贵太多了！”
“是啊，她还给了你两巴掌呢。”
“那又怎样，打完之后她就答应我的求亲！”凌不疑嘴上似是淬了剧毒，“都说善见公子深得皇甫夫子言传身教，可别连姻缘之念都学了去，不好好娶妻生子，闲来无事只知惦记别人的妻室！”
“凌大人与如英毕竟还未成亲，妻室一词还言之过早。”袁慎也刻薄得不遑多让，“想当年家师也曾与桑师叔定亲，可最后桑师叔还是嫁给了小程大人，可见这定了亲，也未必能成！”
凌不疑不生气，不生气才怪，“那善见公子敢当着吾妇的面说这话吗？”照如英的暴脾气，保准也是两巴掌，叫他咒人！
他看见一道人影慢慢走近，又转开话题，说起了别的：“善见公子当初求亲，看重的是文昌侯府的门第，还是如英这个人？”
他也不要袁慎回答，自问自答道：“想必是二者兼而有之！”
“袁氏虽是百年世家，但因前朝动乱，如今略显颓势。若能与文昌侯府联姻，袁氏又多一强力臂助。而如英呢，你大约看她品德出众，才学过人，做一族宗妇绰绰有余，这才动了求配的心思······”
“才学过人是真，品德出众就算了！”袁慎轻摇折扇，打断道，“我并非你想象中的那种只看得见表相的浅薄之人，她骄矜傲慢，言语刻薄，时常还有一些不合时宜的妄为之举，甚是凶悍，但又实在······”鲜活可爱，叫人怎能不心生倾慕？
他一语未了，已有一道清越女声从长廊拐角传来：“我这么不好，你干嘛还要来求亲，莫不是颅内有疾！”
袁慎一怔，然后对着凌不疑吐出两个字：“卑鄙！”这厮是故意让他出口反驳，就是为了让如英听见。
如英施施然地从拐角走出来，并不上前，只冷冷哼了两声：“袁公子，背后议论他人，实非君子所为啊！”
看袁慎想要解释，如英抬手制止道：“你不用解释了，说了就说了，反正我本就是这种人！不过，你还漏说了一点，我这个人睚眦必报，最是记仇！”
她唇角浮起一抹笑，看向凌不疑：“凌大人，我听婢女说你因为饮酒过度，身子不适，让我快来看看你！敢问凌大人，要不要给你叫个疾医啊？”
凌不疑思考自己是抚额痛呼来得好，还是直接委顿在地更妙，但看了看还在一旁看好戏的袁慎，他只故作虚弱地咳了两声。
如英十分浮夸地惊呼起来：“唉呀，都咳起来了！我真该死，还以为你是故意装病引我过来！”随后又道，“听你这咳声有气无力，必是肺阴不足导致的阴虚火旺！”
她接过婢女手里的食盒，走上前去，笑道：“来，病了就要喝药！”
随后端出一碗漆黑的药汤，站在几步之外的袁慎都闻到了苦味。
如英将漆木碗递到凌不疑手里，一脸关心地道：“火旺呢，就要下火。这是黄莲汤，见效最快了，快喝啊！”
看着偷骂自己活该的袁慎，凌不疑接过一口闷了。
如英又笑眯眯地递上第二碗，汤色微黄，但气味还是一样的苦，“这是黄芪，补气的，你不是气不顺么，喝了这个就好了！”
还有第三碗，“这是莲子芯煮的水，安心神的，省得你一天到晚想东想西，对身体无益！”
凌不疑一连灌了三碗苦药，舌头都发麻了，但依旧面不改色，如英笑问道：“这下病好了没有？”
凌不疑板着脸回道：“药到病除！”
袁慎看着两人眉目传情，咳了一声，他还在这里呢！
如英果然扭头看了过去，劈头就是一句：“你怎么还没走，真是一点眼力见都没有！”
袁慎气得手指发颤，瞧，这脸变得比翻书还快。
如英柳眉倒蹙，挥手赶人：“快走，你有病，我可没有药给你喝，你还是趁早回家养着吧！”
袁慎气道：“谁稀罕你的苦药！”说罢愤愤转身离去。
凌不疑这下彻底心满意足了，就算如英拧他的手臂，勒令他消停点，他都甘之如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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