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可惜了，他手下这对文武心腹最终还是闹翻了。
文帝叹气道：“霍崔两家，还是因为君华生了嫌隙。”
终于要说到重点了，如英忙竖起耳朵，生怕漏了一个字。
“阿猿从小就喜欢君华，但君华从小就没看上他，这事两家都知道。鹤年虽然气君华没眼光，但更气自己弟弟没出息。到底强扭的瓜不甜，他只是偷偷与朕埋怨，并不管他们的事情。只是阿猿痴心一片，死活不肯成婚，他又是武将，将来若是有个万一，他这一房的血脉就要断绝了。崔老夫人好说歹说都说不动阿猿，只能让你阿父去劝。”
“你阿父最不肯违逆长辈，只好去劝，劝来劝去，劝到最后，可能实在是烦了，想着不如直接去提亲，反正霍家肯定不会同意，到时候阿猿自能死心，然后娶妻生子。”
“他为此还提前求了霍翀兄长，两人约定好了，小范围的不让人知道，这样不会引起外界对两家不必要的议论，彼此也不伤和气，最重要的是可以保全阿猿的颜面。”
如英抿了抿唇，问道：“霍翀将军一言九鼎，可是霍夫人那里出了岔子？”
文帝重重地在案上敲了两下，木料厚实，发出的声音也十分沉闷。
“君华那张嘴真是和你阿父一样刻薄，她当时，当时嗯······”
文帝不好意思说霍君华因为痴恋自己，所以不肯允婚，又怕霍翀兄长真的把她嫁入崔家，所以言行举止十分激烈。
他含糊其辞地道：“君华很生气，她不仅命人将送来的礼物全都扔出去了，还砸碎了崔氏用来传家的美玉，站在大门口指着阿猿骂了一通，还说日后她就算嫁猫嫁狗，嫁个连猴子不如的畜生，都绝不踏入崔家大门半步。”
“这话一说出来，你阿父直接气疯了，他是最要脸的，而且阿猿是他带着长大的，岂能见他受辱？若不是阿猿死命拦着，只怕当时就要撕了君华的那张嘴。后来霍翀兄长带着礼物上门赔罪，鹤年坚决不收，他是很重信义的人。”
“他说，‘如果我没有提前与你打招呼，便大喇喇地去你家提亲，这是我崔氏失礼在先，被辱也是咎由自取，我唾面自干，绝无二话。但我事先征得了你的同意，你作为一家之主也答应了我，绝不让阿猿下不来台，如今却纵容妹妹如此胡闹，让我崔家成了世人眼里的大笑话！不管你是不是成心的，令妹将玉摔得四分五裂，就算请来天下技艺最高巧的匠人来修补，也不能恢复如初，一如你我二人的交情！’说罢，就要割袍断义。”
“霍翀兄长自知理亏，空手抢过匕首，在手臂上划了一刀，以血浇覆于地，以示自己心诚。又朝崔老夫人与阿猿磕头赔礼，如此才算揭过！”
文帝揉了揉额头，每每提起这事他就头昏脑胀，恨不得时光能倒流，先打霍君华一顿，再拎起崔祈的耳朵，狠狠骂他一通，身高八尺的男子汉，何必与一糊涂女子斤斤计较，这心眼真是小得没边了。
“后来，你阿父见到霍翀兄长总是淡淡的，也不复以兄弟相称，而直呼官职。后来朕身边得用之人越来越多，你阿父也不再插手军事，专门替朕出使四方，联络世族，折冲樽俎，制胜两楹。直到，直到······”
文帝握拳捶胸，一脸沉痛：“孤城被围，霍翀兄长身首异处，霍家阖族被屠，你阿父悔之莫及。其实他心里未必不知道自己当年有些得理不饶人，但他骄傲惯了，不肯低头，以致抱憾终身。自此以后，你阿父性情大改，脾气也好了许多！”
如英倒是很能理解和共情，她也不会放过侮辱自己亲人的人，只是一对挚友就此形同陌路，乃至阴阳两隔，实在令人唏嘘。
文帝缓了好一会，才继续道：“不过他还是一样的记仇！霍翀兄长死后，你阿父就不免移情于君华，当年他带人打进城阳侯府，差点杀了现在的凌侯夫人，就是为了给君华撑腰。只可惜君华绝婚后，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他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又勾起当年旧事，怨怼之心再起。这不，当初百般反对你和子晟的婚事！”
“唉，朕估计，他在益州现在还琢磨着怎么退婚呢！”
文帝说到这儿心情更不美了，“你这个阿父啊，那是在朕面前是一套，手上做着一套，背着朕心里还藏着一套。朕知道他的心思，他就是嫌弃君华脑子糊涂拎不清，城阳侯无甚才干又薄情寡义，父母都是这样，孩子能好到哪里去！”
“可子晟是朕一手带大的，他信不过君华和城阳侯，难道还信不过朕吗？”
文帝心里这话不知道憋了多久了，今日终于像竹筒倒豆子，噼里啪啦倒了个干净：“你说说，你阿父是不是太过分了，那可是朕的养子，朕的，朕的······”
一连三遍地强调凌不疑的最终归属权之后，文帝发出了最后的质问：“如英，你可知朕和你说这些是为了什么？”
如英拱手答道：“霍崔两家蒙陛下圣恩，再结鸳盟，凭此为好，但愿前尘错失，化为废土。”
文帝虽然欣慰，但还觉得略有不足，只是岑安知进来通报，说殿外已经有几名大臣等着侯见了，文帝只好挥挥手放了如英一马。
如英起身告退，走出殿外时正与几位侯见的大臣擦肩而过，她注意到其中有好几位出自御史台。
如英缓步踱出尚书台，走在长长的宫巷里，她不由想起霍夫人昨日的样子，她看样子好像是真的疯了，但疯子说的话未必不能全信。
从文帝的话看来，最开始的时候，霍翀将军对阿父是有知遇之恩的，就算后来闹翻了，她阿父也绝不会行下作手段，构陷曾经的友人。
所以为什么霍夫人会恨她阿父，恨不得要杀了他，她带凌不疑刚回到都城的时候，阿父可是帮过她的呀！难道霍氏族灭，真的和阿父有关系？
如英不信，阿父绝不是那样的人，但如果写信给阿父，无疑就是揭他的疮疤，问二叔就和问阿父无异，所以还得另外想个法子，譬如去问······
如英想得入神，小黄门的提醒她也没听见，直愣愣地撞到了人，头直接磕在对方硬邦邦的胸膛上，她没忍住“唉哟”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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