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英从浴桶里起身，翟媪拿了一大块细棉布替她将身子擦干，服侍她穿上烘烤好的，香香暖暖的寝衣。
如英惬意地眯了眯眼睛，被人爱惜和珍视的感觉总是好的。
翟媪又给女孩擦头发，一时又叹道：“其实你也可以直接告诉十一郎，天大的仇他都替你报了！”
如英看着镜中的自己，再如何修饰眉形，也无法掩盖那一点桀骜之色，也难怪陛下看她不顺眼，总是想法子敲打修理她。
她轻声道：“翟媪，凡事求人不如求己，求人是要付出代价的，还是我自己来吧！”
翟媪道：“可凌大人不是别人啊，你们将来是要做夫妻的！”
“夫妻又如何？当年城阳侯顶着非议，续娶了淳于氏，与之生儿育女，想必对她也是十分喜爱的。可如今呢，还不是说打就打了，半分体面都不肯给她留！”
翟媪慌慌张张摆手道：“十一郎绝不是那样的人，他待你的好，我们都看在眼里，将来你们一定是一对和美夫妻！”
如英笑道：“他会一辈子待我好吗？不到棺材板阖上的那一天，怕是很难有个定论呢！”
翟媪听了，连连“呸”了好几声，上了年纪的人最听不得这种话，“唉哟，我的女公子，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小小年纪，什么棺材不棺材的，没得白添晦气哟！”
“这有什么，我自十三岁上患了心疾，我阿父便到处悄摸寻好板子，费时两年零三个月，替我打了一具棺椁，就是怕有个万一，临时仓促，叫我在最后一桩事情上受委屈！”
如英从不忌讳生死，说这事的时候更是云淡风轻。
翟媪舔了舔发白的嘴唇：“到底是文昌侯，这般有远见！”
如英摸摸自己的头发，见已半干，便从妆匣里摸出玉梳自己慢慢梳着，“那是自然！想当初阿父就说我与凌大人性格不合，日后恐不能安生，现在看来，可不是一语成谶！”
翟媪一时无话可说了，想了半天才道：“可你哄哄他不就好了么？就像之前那样！”
如英放下玉梳，郑重地道：“虽然有点小算计在里面，但我待他的好，也算得上真心实意。他既然辜负了我的好，我就要将它收回来！”
她看向翟媪，认真地道：“我的父母精心养育我，我的师长认真教导我，是为了让我活出自己的光彩，我若只知卑躬屈膝讨好一个男人，不说父母师长会如何痛心，我自己就会先厌恨我自己！”
翟媪暂时熄了替两人劝和的心思，拾起玉梳，替如英挽好发髻，正要在往上缀些珠玉之时，忽有小宫婢慌慌张张地闯了进来：“崔娘子，崔娘子，娘娘叫你过去呢！快，快······”
翟媪替如英戴上一支珠钗，皱眉道：“你慌什么！不会好好说话啊，平日怎么教你们的，究竟出了何事？”
小宫婢结巴道：“五公主带了一位娘子，是为娘娘献舞的其中一人，她说，她她说······”
翟媪更加不满了，问道：“她说什么了？”
“她说，昨夜凌大人摸进了外庭，欺侮了她，现在要向娘娘讨个公道！天哪······”
“什么？！”翟媪大惊失色，“这怎么可能！”
如英摸出妆粉给自己打扮，漫不经心地附和道：“是呀，这怎么可能呢！”
翟媪看如英这副不上心的样子，急都要急死了：“唉哟，我的小祖宗，现在不是闹脾气的时候，还打扮做什么，快去看看吧！”
“急什么？”如英挑了一点玫瑰膏子在掌心晕开，拍打在两颊上，“凌大人的本事，你我深知，他若开了口，此事连个风声都不会露出来便处理干净了！如今娘娘叫我去，无非是他不曾开口，他不开口，娘娘必定就会宣我！”
“许他借娘娘的手来逼我，就不许我摆个架子晾晾他么？”
翟媪跺脚叹气，又不敢催，只能看着如英拿着石黛细细地画着眉毛，老天，真是活得久了，什么都能见到！
大约是因为此事不好声张，皇后将人聚集到了内殿，待更衣梳妆一通收拾过后，翟媪连推带拉地终于将如英带了过来。
皇后作为主审，坐于上方正中，皱眉凝神；凌不疑端坐其后右侧下方，神情冷漠，目不斜视；坐在他对面的是五公主，她身旁靠后些是两名十六七岁的女孩，身形略丰腴的那个低头不语，瓜子脸的轻轻抽泣抹泪。
五公主故作不在意，实则有一瞟没一瞟地在偷看凌不疑，谁知凌不疑恍若不察，只在如英进殿时抬头看了一眼。
如英没有去看凌不疑，她直直地看向五公主，五公主以为她是在刻意挑衅，便问道：“崔娘子来得这么晚，可是不把母后的传召放在心上么？”
如英挑眉，难道那群人竟然不是五公主指使的吗？还是说这就是公主的底气，做了坏事根本不带半点心虚的！
如英立即与皇后告罪，皇后自然不会因为这个为难她，只是又把五公主气得够呛。
行礼过后，如英好整以暇地问道：“不知娘娘召妾来所为何事？”
皇后看了一眼翟媪，只见翟媪冲凌不疑方向看了一眼，又微微摇头，皇后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看向五公主下首的两个女孩，只好把事情又说了一遍。
如英听了很是不解，回道：“既如此，请凌大人与苦主对质一番！若真有其事，也请凌大人自行决断即可，妾与他终究并未完婚，实在不宜干涉他的内事！”
“你什么意思？”
“这么说，你不反对十一郎纳妾？！”
凌不疑与五公主几乎同时开口，恰好一问一答，如英都不用张口了。
“你前些日子说的‘来一个，去一个，来两个，去一双’，都是糊弄人的吗？”凌不疑冷声质问道。
“我说的是婚后，不是婚前！”如英亦冷冷地看向凌不疑，“婚后你纳妾，我送她们走，婚前你纳妾，我换个郎婿！”
凌不疑脸黑如墨，五公主偷偷与瓜子脸女孩对视了一眼，瓜子脸女孩点头会意，咬唇轻声道：“崔娘子这样善妒不大好吧，女子应当贤惠······”
“我都愿意退婚成全你们两个了，天底下能贤惠到我这份上的人应该也不多吧！”如英对于不贤和善妒这种名声很是无所谓，不过说完后，她发现除了翟媪，所有人的脸色变得异常古怪。
瓜子脸女孩羞得满脸通红，急忙辩白道：“不不，不是我，我没有被······是她······”她指向身侧的丰腴女孩。
如英没想到自己居然搞了个乌龙，她十分生气地道：“不是你，你哭什么，又插什么话，显得你能耐么？”
瓜子脸女孩颇有几分急智，片刻之间就想好了应对的法子，只是如英没给她发挥的机会。
她直接看向那个丰腴女孩：“叫别人替你顶在前面算什么回事，你既有委屈就痛痛快快地说出来，难道叫皇后娘娘干坐在这里，空耗光阴，等着你开金口吗？”
五公主听了瞪眼训斥道：“崔娘子，你这大呼小叫是什么意思，长秋宫什么时候由你做主了？你······”
“长秋宫也不是由你做主的，把嘴闭上！”皇后忽打断道，“昨夜你睡在我宫里，外廷出了什么事情你就知道了？你若再开口，这事你就不用插手了！”
五公主深知母亲性情温柔和善，不过一旦认真起来也是说出做到的，她只好愤愤闭上嘴，同时又以眼神示意那两个女孩依计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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