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道之上,如英脚步略快,凌不疑不敢去拉扯,只是紧紧跟随左右。
眼看快要走出宫门,凌不疑忽道:“这件事情,你不该插手,你把谕旨给我,现在回文昌侯府,一切都还来得及!”
如英全当没听见,她快步踏出宫门,崔智早就看到如英的身影,迅速将马牵了过来。
如英飞身上马,风驰电掣而去,凌不疑也迅速追上。
凌不疑的坐骑是如英送给他的汗血宝马,他很快就追上了如英,厉声劝道:“如英,这事不是闹着玩的,你别掺和进来!”
如英不听,反而驱使两人坐骑相撞,她的坐骑亦是百里挑一的良驹,只是比不得这匹汗血宝马。
凌不疑眼见自己的坐骑被激怒,想撞回去,忙勒缰控马,如英趁势一记狠鞭敲在马臀之上,马儿吃痛,扬蹄而飞。
饶是如英使诈,两人也是同一时间抵达梁府门口。
凌不疑吩咐跟上来的随从去叩门并通报梁无忌,然后回头与牵着马,被寒风吹红了脸的如英道:“你既要来,那就别忘了自己说过的话,只许旁听,不许插手!”
如英依旧梗着脖子不说话,咬着唇,盯着梁府的大门看。
两次三番与她说话,她都不听,凌不疑有点生气了,他伸手掰过如英的头,大掌抚在她脸侧,语气强硬地道:“你听到了没有?不许插手······”
“要你管我,”如英眼光恨恨,“把你的手从我的脸上拿开!”手上一层老茧,刮得她脸疼死了。
凌不疑不喜欢她此时看他的眼神,刚扬起手掌就被出来迎两人的梁无忌与袁慎看到,两人皆是面色大变,袁慎快步冲上来,大喊道:“凌子晟,你做什么,想打人么?!”
凌不疑替如英戴好滑脱的风帽,系好领结,随后冷眼看向袁慎。
袁慎此时也只自己情急说错话了,但刚才两人的站位,甚至凌不疑的动作,都像是要对如英动手。
他自知理亏,拱手道:“凌大人见谅,方才是善见看错了!”
不过错眼间又看到如英脸上被蹭红了一大片,他又道:“就算不是打人,凌大人下手也该有个轻重,否则都城里明日又有二位不和婚变的传闻了!”
“传闻怎可轻信?”凌不疑强势地拉住如英的手,一齐与梁无忌行礼,“便如眼下‘曲泠君杀夫’一事,未经查证,便要空口白牙地给人定罪吗?”
梁无忌一边向凌不疑回礼,一边与如英道:“阿兕,我不是叫你不要来吗,你怎么总是这样不听话?”
如英想将自己的手从凌不疑掌中扯出来,无奈怎么扯也扯不动,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砸了一口黑锅过去:“不是我要来的,是凌大人非要拉着我来,还求了皇后娘娘一道谕旨呢!”
梁无忌瞪眼道:“你又扯谎不是!从小你就这样,我只要一说你,你就要赖到旁人身上!再说你两句,是不是要给我装哭啊?”
凌不疑与袁慎同时去看如英,果然见女孩已经红了眼眶,被说破后又憋了回去,撇嘴道:“本来就够委屈的了,您还说我,我等下可真哭啦!”
女孩眼睛被寒冬冷气浸得湿漉漉的,抬头看人的时候又特意带了三分乖意,别说梁无忌了,就是刚才还在生气的凌不疑也软塌了心房,微笑起来。
他卸了力道,如英就顺势挣脱跑到梁无忌身边,扶着他往里走,袁慎与凌不疑跟在后面。
如英没有来过梁府,她只去过豫州的州牧府,由宅邸而观人,两处皆有一种含蓄的气派,犹如家主本人,虽已不复青春气盛,风华正茂,但经数十年的磨砺,更显得渊渟岳峙,不怒自威。
若是在旁时,梁无忌一定有闲情逸致给如英细讲府中布局以及山水变化,只是现在家中突逢变故,他实在没心思了,如英看梁无忌眉头深锁,亦不敢多言。
反而是凌不疑与袁慎在后面窃窃私语,两只飞蝇似地不停地嗡嗡嗡,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因为已至中午,梁无忌便请两人先用膳。
一行人踏进厅堂,只见一位头发花白,身形干瘦的老者正在埋头苦吃,再看另外两张食案上吃了一半的饭菜,如英这才知道自己和凌不疑来的不是时候。
凌不疑立刻向梁无忌道了声不是,言语十分客气有礼,里头那老者听了不耐烦地抬起头来:“子晟也快过来用饭,吃完了还要忙呢······你怎么也来了,这里是你该来的地方么,还不快回家去!”
后一句是对如英说的。
如英听纪遵如此说,心中已经十分认定此事必定牵扯到了太子,遂笑道:“有您在此坐镇,我不信有那不长眼的敢往我身上碰!若是有,我也去廷尉府门口哭去,您难道还会不管我?”
纪遵闻言放下木箸,冷笑着问道:“这会不是骂我看人下菜碟的时候了?”
“看人下菜碟算什么,”如英丝毫不惧,硬生生顶了回去,“只要时刻记得自己姓什么不就成了!”
“你真是和你老子一样混账!”
“有女肖其父,总比生子不济,拖累家门名声来得强!”
纪遵什么都好,就只有一点,虎父犬子,老子管着廷尉府,儿子却横行枉法,拉到廷尉府打个半死后被扔回了乡里,扬侯府至今没有请封世子,就是这个缘故。
梁无忌轻拍了一下如英的手背,骂人不揭短,这话说得太过分了。
如英也不犟,乖乖拱手给纪遵赔了不是。
纪遵不理她,继续低头吃饭。
如英扯着梁无忌的袖子摇了摇,冲埋头苦吃的纪遵呶了呶嘴,意思是“我道歉了,他小气不肯接受,不关我事了哦”,纯然一副被宠坏了的小孩子模样。
梁无忌无法,本来和以前一样,自己带着她,可是眼下确实不方便,于是他将人推给了凌不疑:“子晟,看好阿兕!”
如英睁大双眼,声音里有几分生气和意外:“阿伯!”
“阿兕听话!”梁无忌目光深重,稍露威仪,“你再胡闹,我真骂你了!”
如英不敢造次了,任凭凌不疑拉着她坐到食案后,倒是纪遵一脸惊奇:“难得啊,她连鹤年都不大服,没想到竟然肯听你的话!”
梁无忌莞尔一笑,却不答言,只坐下来默默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