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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声万古冤(五)

星汉灿烂之人美如英

崔祈仔仔细细地将霍不疑的脸摸了个遍,从额头到下颌骨,从耳朵到后脑勺,文帝也没有拦着,恐怕除了他那个人精似的女儿,就属他最清楚崔祈的心结。

崔祈又撩开霍不疑的裤管,将那胎记看了又看,最后他紧紧攥住盖在霍不疑身上的锦被,“好,好,天不绝霍氏,天不绝霍氏啊!”

霍不疑道:“崔,崔叔父······”

崔祈摆摆手,不想听他说话,从榻边移到边上坐去了。

文帝似乎一夜之间苍老了好几岁,神色凄怆:“阿狰,你父亲临终前有没有说过什么······当即就毙命了么。你,你仔细说说。”

霍不疑的心早就痛得麻木了,眼前闪过如山岭般高大的父亲轰然倒塌的情形,短短一瞬间,他父慈母爱手足和睦的童年就结束了。

“我看着凌益站在阿父背后,一针针地缝合父亲的创伤裂口,”霍不疑面露痛苦之色地回想着,“然后凌益袖中闪了一下,滑出了一柄匕首——他一刀割断父亲的喉咙,父亲喊不出声来,只能捂着喉咙看着凌益,然后倒在了血泊中!”

文帝悲戚地痛呼一声,掩面而哭,崔祈亦是泪流不止。

停了一会儿,三皇子又说起那些书信来。

他看向崔祈,由衷赞叹道:“崔娘子真的是心细如发,也不知她是什么时候察觉到凌益与淳于氏之间不对劲,将淳于氏祖祖辈辈查了个底朝天,连她那个做泥瓦匠的外大父也翻了出来。我砸了几个破塑像之后,终于在汝阳王妃供起来那尊女娲像里找到了这些书信!”

崔祈擦了擦眼泪,淡淡道:“她从小心思细腻,也比旁人多思多想多虑,身上病痛也由此而起······怕是自凌益打了淳于氏一巴掌后,她就起疑心了!”

“那最后站出来的人证呢?”

三皇子指的是被今日一早被沈怀玉送到廷尉府的那个人,虽然瘸了一条腿,脸上多了几个疤,但还是有人凭借其手臂上的刺青将人认了出来。

当年为了免遭文帝的迁怒和他人疑心,凌氏兄弟连夜谋划,不能霍家死的一个也不剩,而凌家毫发无损。

于是他们将部分“自家人”推入了乱兵之中,其中就包括依附凌家的叔父一家,前来投靠的凌老二妻族全家,凌老三的结义兄弟全家······凌家最后也算得上“满门忠烈”了。

而沈怀玉带来的那个人,正是凌老三结义兄弟的侄儿。

凌老三的结义兄弟原来是荆南人,素有刺身的习俗,而且大多是一乡一族同纹同饰,如英派人去其家乡打听,将刺青图案拓了来——整体形状类似锦雉,偏偏尾羽肖似凤凰。

如英当时一见就想起了那个马奴,就算不是幸存者,她也有意编出一段似是而非的故事,拿其做饵,去诈凌老三。

但她的运气实在太好了,霍不疑这么多年苦寻证据未果,而老天多年前就直接送到了她的眼前。

孤城事发时那人已经是少年了,所以将事情记得清清楚楚,是凌老三,那个被他叫做叔父的人,杀了他全家之后,又将匕首捅进了他的心口。

可惜他心口比旁人略偏三分,没死成,伏倒在双亲带着余温的尸体上将凌氏三兄弟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

“还是大兄厉害,这样陛下就不会疑心霍氏的死与咱们有关了,毕竟咱们家也死了这么多人!”

只是可惜他命运不济,侥幸未死,却被蛮族掳去做了奴隶,身上有伤,又被打瘸了腿,还不认得路,逃又逃不了,死又不敢死,只能干熬着。

崔祈看向三皇子:“殿下知道与孤城相关的卷宗加起来有一共有多少吗?”

“包括军令以及各种往来文书,总数合计二百三十二卷,每一卷她都仔细看过,每一卷都写了数十道条陈,再微小,再不可能的线索她都没有放过······”

都找到凌老三结义兄弟的老家去了,可见凌益这么多年查漏补缺,实是快叫人无隙可查了。

看三皇子一脸惊讶,崔祈收敛起所有悲色,神色淡淡:“这天下事情只要肯下细功夫和苦功夫,大约没什么是做不成的。”

“子晟,你也不知道她背地里花的这些心思吧!”

他也是回都城,参加完霍君华的葬礼之后,发现女儿身边的心腹被派出了十之七八,连老氏一族都全被遣出,才察觉到不对。

可惜,这个小孽障不待他问出口,就直接先下手为强,给他和阿猿喂了安神汤,叫他们一天睡上八九个时辰,若不是崔大机灵,怕是事了之后他们才能醒。

“她还给你留了一条后路,我问过樊驰了,北军狱里已经备好了热水饮食医药,连看守的狱卒都是跟了樊驰几十年的家人,绝对可靠,可惜你没去!”

三皇子一愣,难怪她会说“死罪倒也未必,只是耐不住他一心求死。”

霍不疑也愣住了,原来那天她说的“未必没有生路”竟然是这个意思!

“我问她,明明快找到证据了,明明可以光明正大地将凌氏一族绳之以法,为什么不拦着你,只要等两三天而已?”

如果一切都没有发生,那今日就是他们的婚期,沈怀玉也大约将人送了过来。

有了人证,哪怕是假的,也能将凌氏三兄弟先下狱,之后再拷问其家人,一切顺理成章,只可惜,没有如果。

崔祈叹了一口气,声音缥缈,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的:“她说,父之仇,弗与共戴天。若是有人杀我父兄,我是一天都不能多忍的,他忍了这么多年,怕是已经忍够了!”

“若是给了你希望,又叫你空欢喜一场,只怕你会活活疯掉,所以她没有拦你!”

霍不疑眼泪倏然而落,在锦被上留下大团的湿痕,他再也忍不住了,哭问道:“是我对不住她,是我对不住她······她还好吗,叔父,她还好吗?”

崔祈冷冷道:“她在得知你叫凌益去别院过寿的时候,就犯了心疾,因为知道不能倒下,她服下了能止痛但是有毒的止疼汤药,一直忍到替你正名,她才彻底倒下。今日早上强撑着与我说过几句话之后,就高热惊厥过去,此刻尚不知是死是活。”

崔祈看三皇子张嘴欲说话,直接道:“殿下要说什么,我尽数知道,无非是小女救子晟,并非是爱他爱到不可自拔,子晟你也不必这么愧疚!”

崔祈走至霍不疑跟前,看着这个和他父亲十分肖似的青年人,按住他的肩膀,沉声道:“她救你,不全是因为喜欢你,还是为了我!”

“这么多年你父亲的忌辰,我未曾有一日忘怀。所以,若是我知道他还有一个儿子活在这世上,哪怕他犯了滔天大罪,我也要替他挣出一条活路,保全霍氏最后一点血脉,不然我枉生为人!”

他又去看文帝,满目怆然:“可偏偏有一件事,我绝对不能碰啊!”

文帝也咳声叹气:“鹤年,朕何时疑心过你?”

“我知道陛下不会对我生疑!”崔祈向文帝叩首行礼,任凭文帝如何下力气搀扶他,他也不肯起来,“但做臣子也要知道本分二字,若自己持身不正,又如何令众臣诚心信服?”

文帝手也垂落了下来,这么多年崔祈当真堪称人臣典范,他从不插手储位之争,却在双方闹得不可开交时,尽力斡旋,与他一明一暗,维稳大局。

崔祈侧头看向霍不疑:“子晟,从你奔赴凌家别院,私自调兵开始,你心中想必就决意舍弃掉我的女儿。当你跳下悬崖时,想必就决意舍弃掉自己的性命,杀身成仁,以谢恩义······”

霍不疑知道崔祈接下来要说什么,他翻身下榻,拽住崔祈的袍袖,恳求道:“叔父,我求你,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叔父,叔父······”

崔祈闭上眼睛,用力将自己的袍袖扯回来,转身朝文帝恭恭敬敬地行了稽首大礼。

“陛下,小女恃才矜己,灵狷过甚,不堪为霍氏佳配,但请陛下解除二人婚约,从此以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崔祈拜伏触地,满头银丝刺得君王微微眯眼。

霍不疑也膝行数步,跪至文帝跟前:“陛下,陛下,求您不要解除我和如英的婚约,陛下,我知道错了,陛下······”

文帝脸上顿现不忍之意。

“陛下——”崔祈也是一声高呼,他捶胸含泪,抓住绣着江海云水的下摆,“臣跟随您数十年了,从没拿私事求过您,今日,臣斗胆拜求陛下,别让臣白发人送黑发人!”

他又对霍不疑道:“阿兕已经将所有能做的,要做的事情全都做完了,子晟,你就放过她吧!”

霍不疑捂着心口,哀哀欲绝:“叔父,求你,我求你······”

左边是养子,右边是心腹,文帝实在为难。

“文昌侯爱女之心,天可鉴之,”忽地一旁的锦帘中伸出一只玉手,皇后掀起帘幕走了进来,“还请陛下允其所请!”

“娘娘!”霍不疑看向皇后,泪水模糊了养母秀美的容颜,“娘娘······”

皇后凝视养子,看他面无血色,满面是泪,心中忽然生起一股气:“你知道吗?如英是个极其心细且敏感的孩子,她不喜欢皇宫,不喜欢被束缚,她要待在自己熟悉的地方,被熟悉的人围着才有安全感,你那时将她关进长秋宫,不让她回家,她睡不好,吃不好,还不敢让人知道······”

“她对你的心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冷下来的!”

霍不疑伏在地板上呜呜的哭着,似乎要将一辈子的眼泪全都流尽,可皇后仍然不肯放过他。

“你进宫时已经八岁了,懂事伶俐,又健壮少病,我并为你操心多少。真要谈养育之恩,教诲之责,你该感谢的是陛下和文昌侯,他们为你费了多少心血!陛下亲自教授你武艺,为你打熬筋骨,你第一次上战场的时候他日夜悬心······”

“文昌侯更是为你的学业操碎了心,他持身谨肃,不收门生,你和如英大概是他唯一费了大力气大心思教出来的两个孩子!他是忠臣,你也是忠臣,你和三皇子做下的事情,是为了江山社稷着想,予不怪你们!”

听到这里,从皇后进来就一直不言不发的三皇子也忍不住侧头抹泪。

他满含愧色,将头重重地磕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母后,儿臣,儿臣······”

他不知说什么,要认错么,他其实并不觉得自己有错。

皇后轻轻颔首:“子端,你很好!是太子,太子仁懦,赏罚不明,以致东宫人心生乱,一室不扫,何以扫天下······”

文帝握住皇后的手,轻声喝止道:“神谙,慎言!”

他转身怒斥三皇子:“逆子,你做下的那些事情朕待会再收拾你,现在立刻给朕滚出去!”

三皇子起身默默退出。

皇后将手用力地从文帝掌中抽出,她直视文帝面容,这个与她同床共枕几十年,与之一起生儿育女的丈夫。

她似乎已经有很久没有这样仔细地看过他了,他额上生了皱纹,鬓边有了白发,可身形依旧挺拔,肩膀依旧宽厚,她曾攀附在这肩膀上,汲取生的力量。

皇后眼睛一热,几欲流下泪来,他是个好人,再好不过的人。

文帝想伸手替皇后擦去眼角的泪,皇后没给他这个机会,自己用衣袖摁了摁眼角。

如英是一个很奇特的孩子,她不停地从长辈们身上汲取所需要的爱与信任,却又不停地将她身上种种美好的特质反哺回来。

皇后举手抬臂,朝文帝稽首道:“从一开始如英就不甚愿意和子晟定亲,可是碍于陛下的滔天权势,她应下了!她是个重情重义的好孩子,哪怕心中已经决定放弃这段感情,她还是替子晟谋了善终,如今也请陛下赐她一个善终!”

皇后耳边又传来养子惊惶的呼唤,可她没有看他,而是将目光转向崔祈。

“文昌侯,你养了一个好女儿,她心怀坦荡,真诚热烈,敏睿果敢,拿得起放得下,是这天底下最好,最出色的女娘,是子晟他,他配不上你的掌珠!”

崔祈向皇后叩首:“臣多谢娘娘为小女张目!”

皇后示意他先出去,又让人养子抬到侧殿去,待到只剩下她与文帝两人,皇后露出了与如英极其相似的铮然表情。

“陛下,姻缘还是要水到渠成的好,强扭的瓜不甜,勉强终究成不了夫妻,如英和子晟是这样,我与陛下亦是如此!”

皇后从袖中掏出一个描金画凤的漆木小匣,高举至文帝眼前,她伏地叩首,一字一句道:“为了江山社稷,也为了能保全子昆的性命,妾求陛下,废了妾吧!”

“神谙!”文帝眉宇间满是矛盾挣扎,“你,你不要这么说······”

“难道您要立二皇子为储吗?他还不如子昆呢!”皇后自嘲一笑,“妾真的累了,陛下,若您心中对妾还有一两分的怜悯之情,就请收回皇后玺印,不要将妾绑在后位上继续折磨。”

文帝看着那双饱含凄怆哀怨的秀目,颓然地跌倒在榻上,阖目流下两行清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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